13保潔
酒樓做保潔的，大都是小五十歲往上的中老年人做。
老韓跟着領班過來，手裏還拿着塑膠手套和抹布。
我看着這個有點油膩的大叔，有點眼熟，一時沒想起來。
小梅他們四個，急忙站起來，“韓師傅好！”
周圍吃飯的幾桌客人，還有酒樓的人，都往這邊看熱鬧……
四個老闆人士，對着一個酒樓擦地洗廁所倒垃圾的保潔，這麼尊重，很是稀罕啊。
都說勞動沒有貴賤，其實都有默認的歧視線，就像大廠，好點的單位招人，都有年齡限制，35一道杠，45一道杠，猶如天塹，誰都很難通過。
老韓47了，他過時了，他能幹的工作，除了臟點，他倒不覺得，因為他很知足，不貪，只要平安，一切都好。
老韓急忙擺手，“我不認識你們，我還有活沒幹完……”
小梅拉着老韓，“先請坐……”
老韓趕緊掙開，“我衣服臟，酒樓上班有規定，工作時間，我不能坐在待客區的……”
小梅她轉頭衝著領班，“我可以付費請韓師傅陪我們吃飯，他的工作，你們安排別人吧！”
領班有些糾結，“按規定，穿着工裝，不可以上席的，除非……”
小梅一擺手，“那好，從現在開始，韓師傅辦離職可以了吧！”
韓師傅嚇的趕忙擺手，“我在這裏習慣了，我不會走的，你別亂說啊，姑娘！”
小肖拉住老韓，“別怕，我們公司正好缺人，請你去，工資比這裏高一倍，只要你願意！”
老韓急了，“那有那麼高的工資，你們公司別瞎花錢，我都不認識你，小哥！”
小許拉開手包，“這是五千，你拿着，算是預支工資，價格你說多少，我給多少！”
老韓後退了一步，“這不是錢的事，我不認識你們，我不會拿你們的錢，也不會去你們公司！”
小梅繼續說，“韓師傅，請問你是退伍軍人嗎？”
“嗯，你怎麼知道？”
“那你還是橡膠廠的保安，對吧！”
“很久以前的事了，廠都沒了！”
“嗯，你前幾天，撿到一個包，你記得嗎？”
老韓嚇的又退了一步，“那個包里，我一點沒動，不是還了嗎？”
“對，就因為你撿的包，我們公司才要獎勵你！”
“是啊，你可以提任何要求，錢，還是工作，都可以！”
老韓連忙擺手，“都不需要，我在這裏乾的挺好，我謝謝你們了，我要去工作了，還有一個廁所沒搞好呢。”
小梅他們說了半天，老韓還是轉身走了。
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老兵不死，只有凋零”，我是特種兵中的名言，說的就是他吧，他是一個退伍老兵！
小梅擺手，“服務員，你們這裏的會員卡優惠券，是不是有任務提成？”
領班點頭，“是，充多返多，折扣多，誰賣的，誰拿提成。”
“韓師傅有賣卡的任務嗎？我從他手裏辦個會員。”
“可以，韓師傅沒有銷售任務，他只有提成。”
“那行，先充一萬的會員，麻煩你了！”
“請留一下姓名電話，您微信轉還是現金，前台都可以辦理。”
辦完了卡，開始上菜吃飯，六個人，點菜就花了兩千，加飲料酒水，這頓飯吃的有點小貴。
吃完了飯，我們都沒走，四個人，上了商務，我們司機進了帕美，玩手機，休息，等着……
快兩點了，老韓下班出來，找他的小電動……
小許一下攔住，“韓師傅，我們送你……”
老韓抓着他的車鑰匙，“不用麻煩了，你們都挺忙，我自己有車……”
“小吳，你開車，一定把韓師傅送到位，送到家裏！”
我接住老韓，“我是吳聲，你忘了我嗎？”
老韓揉揉眼，“記性不好，不敢認了。”
“嗯，都變樣了，還在老樓上住？”
“是啊，跟老鄰居，老同事，住習慣了，不捨得換地方了，人老了，念舊！”
橡膠廠家屬樓，這些樓都是五十年代的老樓，低矮狹窄，又破又舊。
我把車停到他家樓下，不少在樹下乘涼說話老退休的家屬，看着我開的車，老韓從車裏下來，都圍上了……
有個小姑娘，梳着小辮，老遠的，蹦跳的，“韓大爺！”
老韓一下抱起小女孩，“哈哈，我逮到你了，丁丁小可愛！”
叫丁丁的小女孩，被老韓的鬍子拉碴，給蹭着小臉蛋兒，咯咯嬌笑起來，“車車，我要坐嘛，大爺，嗯嗯。”
一個搖着蒲扇的老太太，蹣跚着，追過來，“丁丁快下來，你韓大爺上班很累了，別纏着不放……”
小丫頭勾着老韓的脖子，黑眼睛盯着車，“好吧，奶奶，我就再抱一下……”
老太太拍着扇子，“車車，還是抱抱，只能選一個，聽話！”
小丁丁的黑眼睛亮亮的，“大爺，你抱着我坐車車，好嗎？”
看着小女孩的撒嬌，狡黠，跟小粉狐狸似的，我也好喜歡她了，我敞開車門，“你好漂亮哦，叔叔抱抱你！”
“才不要，媽媽說，女孩子不能隨便被男人抱的，還有，不要跟生人講話……你是誰啊，韓大爺的司機嗎？”
老韓抱着小女孩，“小心點兒，別碰頭……只能坐，別亂碰，弄壞了，大爺賣了都賠不起……”
“這麼可怕啊，那我乖了，不動，我坐坐可以了吧。”
老韓掏出他的破手機，“麻煩你給拍一下……”
我接過他老蘋果，“來了，準備，茄子……”
小朋友，老奶奶，老爺爺，好多人，帕美也成了豪華的道具車背景板，我還是那個攝像的。
折騰熱鬧了半天，我加了老韓的電話，這才離開。
我記得老韓是個偵查兵退伍的。
二十年前的偵查兵，相當於現在的特種兵。
老兵不死，只有凋零。
當兵的榮耀留在過去，現在享受一份平凡。
我學不了他的知足常樂，我要的才剛開始。
我開車，接上小梅，不解的問，“老韓，都被生活練廢了……”
小梅笑了，“因為他有家，所以足夠耐心，懂得隱忍的，是一個優秀獵人的基本條件，他的戰友都很厲害……”
我點點頭，“靠近他的圈子？！”
另一邊，在小破樓里，老韓光着背，捏着啤酒，一身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