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得勝而歸
柳姝曠若發矇,如此今日的一切便都可以說通了,七皇子李徽鄞根本就不是太子李彥淳的人,而是慶安王李善榮之人。
此前她一直未曾相通,這李徽鄞豢養的殺手既為弒君而來,卻依然多此一舉下了毒,因為這下毒之人根本並非李徽鄞安排,而是慶安王李善榮,此毒亦並非要立即取了永榮帝的性命,慶安王李善榮必定想要永榮帝在其脅迫之下寫下傳位詔書,故李徽鄞豢養的殺手本是為脅迫而來。永榮帝事先被下了致幻的毒,緊接着便送至偏殿,只要七皇子李徽鄞拿到傳位詔書,慶安王李善榮便可順理成章的直逼曳都城下。捷足先登,好計謀!
內閣首輔劉向高又亟亟上前朝永榮帝道:“陛下,應速速調兵前往,坒城如若失守,慶安王李善榮便會直逼京畿,屆時曳都危益!”永榮帝適才的慍怒稍稍退去,看向留下的眾朝臣,讓一些無關人等退下,沈逸珩正欲跟着謝琎和張弘錫一齊出去,卻被永榮帝留了下來。此前永榮帝的幾個兒子皆還未離開,卻無一人前來救駕,最後前來救他的卻是沈逸珩,眼下還並未查出下毒和刺殺之人,永榮帝儼然驚魂未定,留下沈逸珩便是要他同府軍左衛軍護衛左右。
沈逸珩看了看柳姝低低道:“你先跟着謝琎他們,先去聖門等我。”柳姝點點頭跟着謝琎一行人出了崇嵐殿。
永榮帝看向沈逸珩被獻血染紅的錦袍,正色道:“可曾受傷?”沈逸珩上前行禮:“承蒙陛下掛記,微臣無礙。”永榮帝看向下首還跪着六皇子李澧瓚,十二皇子李霖璴和七皇子李徽鄞,憤怒道:“滾出去!一群沒用的東西!”幾人亟亟行了禮出了崇嵐殿。
內閣首輔宋煜海上前對永榮帝道:“陛下,應即刻調瑝英軍日夜兼程趕往堃城剿滅叛軍。”永榮帝看向內閣首輔劉向高和兵部尚書寧康鴻:“依你們看,此役該如何打?”
兵部尚書寧康鴻上前道:“慶安王李善榮傭兵不足十萬,他該會從堃城以東的垬州至坒城以西的茈州,此刻陛下應調兵前往茈州。”永榮帝當年與李善榮跟隨先帝爭霸天下,深知他這五弟向來譎詭,用兵更是怪誕詭奇,永榮帝又看向劉向高:“首輔大人,你覺得如何?”劉向高道:“陛下,慶安王兵分兩路亦未嘗不可能,除了坒城以西的茈州,另一處便是茆城西北方向的苴州。”
永榮帝吩咐人拿來了兵備圖,指着茆城西北方向的苴州道:“首輔大人的意思是他會從此處便可繞至曳都后側,對曳都形成兩面夾擊之勢?”內閣首輔宋煜海不屑道:“慶安王區區十萬軍士,會如此冒險繞比直入垬州近一倍的路程?”
劉向高卻並不理宋煜海道:“他若攻下苴州此事為何沒有可能,且無論是苴州還是茈州皆不能失守,坒城與茆城皆緊臨曳都城,任何一城失守曳都便岌岌可危。”宋煜海亟亟就要反駁,永榮帝慍怒道:“行了!”緊接着看向兵部尚書寧康鴻,“范卿,目前除了駐守驪山的兩萬瑝英軍,我們還可集結多少兵力?”
寧康鴻憂心惙惙指着坒城與茆城道:“這兩處守城兵力合計皆只不過五萬,算上兩萬瑝英軍便是七萬大軍,如若算上留守曳都城的三軍便是十萬。”宋煜海對着寧康鴻橫眉冷眼道:“你的意思這三軍要調往去前線,曳都城不守啦!”寧康鴻又朝陛下拱拱手,“陛下不守啦!”寧康鴻聞言恐慌的看向永榮帝想要辯解。
宋煜海又道:“陛下,當即刻下旨由博康王至藢城北上剿殺叛賊。”永榮帝聞言驀地怫然作色。
沈逸珩默然站在一旁盯着兵備圖,這博康王藩地藢城緊挨堃城以南,同樣是先帝的兒子,難保不會與李善榮沆瀣一氣,朋比為奸,且如今一位藩王已反,有人效而仿之亦有可能,下令博康王前往剿叛,這不是引狼入室,自掘墳墓嘛!
劉向高連忙道:“陛下,此舉不妥,曳都三軍不可動,博康王亦是藩王,恐難解坒城與茆城之困。”
永榮帝慍怒的長吐一口濁氣,內閣兩位大臣和一位兵部尚書在此計慮商酌卻依然沒有個所以然,他不禁看向遠遠站着的沈逸珩,沈逸珩正直勾勾的盯着軍事兵備圖,永榮帝微怒不耐煩道:“你有甚麼想法?”
沈逸珩正愣神,似乎沒有聽見永榮帝正在同自己講話。司禮監掌印盧泓低聲提醒沈逸珩道:“沈參軍,陛下問你呢!”沈逸珩方才回國神來,亟亟低頭上前:“陛下。”永榮帝看着低頭的沈逸珩道:“你來說說這仗如何打?”
沈逸珩驀然抬頭道:“陛下,狡兔有三窟,行軍當有三策,”眾人皆齊齊略顯驚訝的看向沈逸珩,永榮帝的眼睛霎時明亮,示意沈逸珩繼續說,沈逸珩的眸子看向兵備圖:“直搗黃龍,誘而殲之,此乃上策;主動出擊,詐而殲之,此為中策,死守皇都,圍而殲之,此為下策。”
劉向高朝沈逸珩投去盛讚的神色,宋煜海與寧康鴻不自覺的點頭,永榮帝看了一眼沈逸珩:“說說這上策,當如何‘誘而殲之’?”
沈逸珩趨步上前至兵備圖前,指着茆城,堃城與坒城三城交界處道:“莕岳山,此時崇山危聳,虎踞龍蟠之地,慶安王的十萬大軍多是堃城軍戶,地處荒野,只善野戰,莕岳山被山帶河,崤函之固,只要我們領兵提前匿伏在此,扼襟控咽,丸泥封關,便可一舉殲滅。”
兵部尚書寧康鴻看向沈逸珩道:“如何誘敵?”沈逸珩神色剛毅:“當兵分三路,集結兵力至茈州,此乃一路,”沈逸珩用手指在兵備圖上來回行走,“自曳都向東而行至茈州以南的埣州,此乃二路。”他又指着苴州道:“集結兵力至苴州,此乃三路。提前放出消息,我軍將直達茈州城與敵軍決一死戰,並將茆城的兩萬兵力明火執杖的調往東北向的茈城,屆時慶安王必定以為茆城的苴州已空虛難守,他倨傲以為苴州乃至整個茆城已是囊腫之物時,我軍定能一舉攻下,而只要他至堃城的坮州直達苴州,必定經過苴州以北莕岳山,我軍便可一舉殲之。就算他兵分兩路,一路自垬州入茈州,一路由坮州直達苴州,我軍在埣州的兵力便可以預防萬一,亦可支援苴州和茈州兩地。”
永榮帝不自覺的點點頭,沈逸珩瞥了一眼永榮帝,驀地單膝跪地:“陛下,臣斗膽,雖已有此計,但為避免萬無一失,還請陛下從親軍二十六衛中遴選兩萬精銳,同兩萬瑝英軍一併前往。”劉向高看向跪着的沈逸珩,沉思片刻道:“如此依然不足十萬大軍,如何與慶安王的十萬鐵騎匹敵?”永榮帝亦看向跪着的沈逸珩,沈逸珩道:“葳城緊臨堃城,陸卞雲領葳城定鎮軍即可直搗黃龍,亦可與我軍行成兩軍夾擊之勢。”
永榮帝凜然肅穆道:“好!朕這便升你為正三品都指揮僉事,同都指揮使領兩萬精銳一併前往!”
柳姝跟着謝琎與張弘錫出了聖門,謝琎與張弘錫皆先回了府,柳姝便坐在馬車裏等沈逸珩,孜菂正在馬車外百無聊賴的敲着車輞,柳姝聽着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嘴角微微揚起。
“公子,這是怎麼了”孜菂憂心忡忡的看着沈逸珩胸前的血跡,沈逸珩亟亟道:“沒事,不是我的,快回府。”不等孜菂回話,沈逸珩便縱身跨步上了馬車內,孜菂只得趕了馬車走。柳姝正用手撐着腦袋閉着眼睛,聽着沈逸珩上了馬車卻並未言語,好似沒動靜了。沈逸珩見柳姝緩緩睜開眼,再也無法忍住自己內心的欣愉,凝笑低低的喚道:“阿姝,好阿姝。”
柳姝莞爾一笑:“何事如此歡喜?莫不是永榮帝許你領兵了?”沈逸珩凝笑,想要上前抱住柳姝,又低頭看看自己胸口的血跡,雖已干透了,卻依然唯恐弄髒了她的衣衫,只得忍住笑道:“我的好阿姝,便都瞞不過你,此前你便告訴我堃城多有異動,莫不是?”
柳姝依然支着腦袋:“我雖知道慶安王欲反叛,卻並未知道七皇子李徽鄞會是他的人,此前我見他遲遲沒有動靜,便懷疑他並非想要刺殺六皇子,要想刺殺六皇子宮外動手不是更妥當?可如若他想要弒君,單單用毒即可,用殺手太蠢,直到適才那急遞遞上來我才明白過來,這一切不過都是慶安王不想背上反派的惡名,想要那傳位詔書順理成章的登基罷了。”
柳姝的眸光掃過沈逸珩耳朵因未曾擦到留下的血跡,她神色淡淡道:“今日永榮帝定然已經明了他身側無人可信,幾位皇子亦未曾上前營救,就連他的親軍亦不是第一時間去救他。此前在驪山馬場便就不能信了,永榮帝能許你領兵亦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沈逸珩調笑道:“阿姝如何就知是那茶盞中被投了毒?”柳姝不過是回憶了一遍今日在偏殿偷聽到柳露菡和那明內官的話,他們談及丘水門,那裏是宮外專為光祿寺供應菜蔬等食物的通道,丘水門便是丘門旁的一條水道,因為只是一條水道,歷來只有內官把手,其他守衛軍巡視。柳姝猜測七皇子李徽鄞便是打通了那兒守門的內官,將人從水道送了進來。既然七皇子是打通了內官,那麼能近永榮帝身的亦只有內官,通過內官給永榮帝下毒,便也順理成章,想來便只有那盞茶了。
柳姝緩緩靠近沈逸珩,驀地將沈逸珩的右耳上的那絲絲血跡擦掉,莞爾一笑道:“猜的。”沈逸珩頓覺下半身的血液蒸騰而上,直至自己脖頸,面頰,耳朵,他簡直要炸掉了,沈逸珩瞥了瞥正凝笑看着自己的柳姝,惛懵在原地。柳姝依然凝笑,緩緩用手撐着自己的腦袋偏頭看着沈逸珩緋紅的耳朵,這明明就是個傻子嘛!
沈逸珩驀地想起過兩日便要啟程領軍前往莕岳山,不知何日可以再歸來,不禁悵然:“阿姝,此役兵凶戰危,歸期未定,”沈逸珩的眸光溫潤而纏綿,好似要將柳姝揉入自己的暖煦的懷中,又好似要將柳姝的面龐刻在自己的心底,他輕輕撫摸柳姝的面頰,“我……”
柳姝支起身子,握住沈逸珩的手淺淺一笑:“可是去莕岳山?”沈逸珩詫異道:“你如何知……”
柳姝依然凝笑,眸光掃過沈逸珩深邃的眼眸,她的眼睛開始便得灼熱,面前的他有了些許朦朧:“因我知你便是那馳騁疆場的天生將才,你定能攫戾執猛,得勝而歸!”沈逸珩笑着摸摸柳姝的眼角道:“阿姝,我的好阿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