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薄紗

第一章 白衣薄紗

大昌帝國永昌元年十月,邊陲大捷,永榮帝李文宏於崇天殿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登時下旨三日後群宴眾卿百官,為此次一舉剿滅滹蘭鞮兩個部落,擒俘其部落首領進京的信國公沈恪忠接風犒賞。

至大昌先帝平定天下,定國號昌,建元永榮二十四年有餘,大昌以南邊陲重地,滹蘭鞮聯合閼納爾屢屢進犯,縱使先帝李文志在世亦折數位大將也未曾將其剿滅,永榮帝李文宏繼位一年便遇此大捷,必定喜不自勝。

此次永榮帝群宴眾卿百官,君臣盡興,京中命婦家眷,王孫貴戚,金枝玉葉均於集英殿。戶部尚書柳昌升,囑咐他夫人趙瑾芸帶着剛進京的柳姝進宮廷赴宴。

這位大娘子向來不喜這位從小養在遠在蘄城莊子上的庶女,奈何官人柳昌升已經發話,於是只得作罷,又恐京中那些個貴婦人多嘴舌,她還得介紹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庶女,索性連着府上另外倆位庶出小姐一併加上,屆時便可省去不少口水。

這幾日相處下來,柳姝雖對她恭敬有禮,稱她“母親”,性格還算恬靜溫柔,不像是個愛出風頭的主,索性她自己亦在,還能鎮得住。上月柳家嫡女柳浣剛與九皇子李玄燁成婚,如今柳家已是皇親國戚,行事需得夕惕若厲,如今趙瑾芸越發如履薄冰。

筵席當日,阿梔早早催柳姝起床梳洗了,阿梔一邊幫柳姝挑選釵環,一邊絮叨:“姑娘,今日需要早些去夫人院兒里去,以往都是大……九皇妃去親自服侍夫人,此次夫人准您赴宮宴,你可得過去好生伺候。”柳姝抬手取下阿梔簪在她髮髻上的鑲寶石碧璽花簪子,換上黑漆雕花妝奩里的白玉透花蝶紋簪,對阿梔道:“阿梔,這簪子是母親給的,可要好好收着。”阿梔疑惑道:“可是姑娘這身會不會太素了?”

柳姝一襲星藍四合如意紋交領琵琶袖上襖,花青色纏枝花卉紋膝襕馬面裙,淡雅脫俗,眉間隱隱透出些許幽蘭的素雅秀婉,她語氣淡淡:“今日是去赴宮宴,這般最合適不過了。”阿梔擔心柳姝道:“夫人不許我跟着姑娘去宮裏,姑娘可要留意着些,大郎君亦在,要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欺負了你,你也可以找大郎君去。”

柳姝穿戴完畢,出了清槿院,她抬眸望了望院子牆角開得正盛的木槿,去趙瑾芸的院子心中不禁欣喜,忍不住多叫了幾聲母親。趙瑾芸見柳姝忙前忙后,替她挑服飾和釵環都甚是滿意,頓時擺出當家主母的架勢,訓導她些個宮規禮儀,叮囑她不許使鄉野那套,勿要多言,舉止需規矩,回話需禮貌端莊,趙瑾芸見柳姝欣然應是,堵在嗓子眼的條條框框憋得長嘆氣,隨即無言。

柳姝扶着趙瑾芸出了柳府大門,就見二小姐柳露菡和三小姐柳夕馨兩人跟丫鬟立在各自馬車前,趙瑾芸見柳夕馨穿得甚是艷麗,張嘴就想訓斥,又巡視張望了一番府門前,見周圍來往行人,面帶慍怒卻不發作,任由着柳姝扶着上了馬車。

柳夕馨神色不懌,揶揄道:“妹妹可勁兒在母親身邊晃來盪去呢!”她的聲音不大,柳姝聽得明晰,卻並不答話,上了趙瑾芸的馬車。

馬車駛向皇宮,穿過曳河上的舟橋,入宣龍門至儀祥殿外廊第一道門,幾人便先後下了馬車。

朱紅宮殿,雕鏤着龍鳳祥雲,雕樑畫棟,屋脊雕刻各色彩繪,燦燦琉璃瓦,金碧輝煌,富麗堂皇,極盡奢華之風。

柳姝斂着身子扶趙瑾芸下馬車,柳露菡和柳夕馨也由丫鬟扶着下來,車夫便趕着離開以便挪清道路,殿宇前馬車絡繹不絕,不少大臣打馬而來也在此處下馬。頃刻,便有輛馬車停在柳姝面前,一位身着玄青緞繡的錦袍男子下了馬車,丫鬟攙着一位端莊溫婉的女子相繼而下。

趙瑾芸見來人急忙上前行禮:“見過靖王殿下,靖王妃。”柳露菡和柳夕馨相繼行禮,柳姝見狀也退在趙瑾芸身後隨後行禮。來人便是剛封親王的九皇子,旁邊的便是柳家嫡女柳浣。柳浣急忙上前阻止,攙着趙瑾芸道:“母親不必多禮,”隨即瞥見趙瑾芸身後百無聊賴的揪着手中娟子的柳姝,“四妹妹長高了不少,回來可還住得慣?”

柳姝微笑道:“謝王妃體恤。”此時靖王也望向了柳姝,道:“這便是你之前提過的四妹?倒還端莊。”趙瑾芸笑道:“讓殿下見笑了。”趙瑾芸還想說甚麼,柳姝就見不遠處打馬而下的三人,雪白馬匹前一男子正望向這邊,他拍了拍馬脖,白馬便便乖乖跟着旁邊內侍遠去。

謝琎瞥見一旁盯着對面遠處不知道思忖着甚麼的沈逸珩,不解道:“你看甚麼呢?那不是柳尚書的家眷嗎?”隨即便也望向這邊,“咦?京中何時來了這等姿色的姑娘,我怎地沒見過?”言訖,便見一旁的沈逸珩趨着步子向對面去了。

柳姝抬眸,來人身着石青沙綴綉團鶴錦袍,腳步恣意,袍擺隨着他邁出的步子,微微掀起,歷落嶔崎,軒然霞舉,透着說不出的瀟洒。

靖王李玄燁見來人,道“沈二公子,此次大敗滹蘭鞮信國公可是立了頭功,今日吃酒你可得不醉不歸。”沈逸珩的目光依然直勾勾的看着柳姝:“靖王不日就將就藩,這般吃酒的日子可不多了,我自當作陪。”此時另外兩人亦趨步走了過來朝靖王和柳浣行禮,柳浣笑着對趙瑾芸引見道:“這兩位分別是文昌侯和鄱陽侯的嫡子,這位沈二公子不必多說,便是那位京中名人了。”

柳姝隨着柳露菡和柳夕馨微微斂衽而拜,柳姝思忖着,站在面前的便是開國勛臣,至今還在邊陲重地拼殺的沈家嫡次子沈逸珩。沈逸珩盯着又將眼眸垂下自顧的看着腳尖的柳姝,緩緩道:“王妃怎地不介紹?這位妹妹還不曾見過。”

趙瑾芸聞言眼神在柳姝和沈逸珩之間來回蕩着,百思不得其解,這京中出了名的紈絝,花花公子沈逸珩怎地盯着柳姝看,柳露菡見狀拉着想要上前的柳夕馨使眼色,柳夕馨只得略顯焦躁和漠視作罷。

柳浣笑道:“這是我家四妹妹,剛入京,你自然不曾見過。”柳姝抬眸撞上男子英姿勃勃的面龐,眉目俊美,瀟洒絕倫,薄唇的嘴角微微揚起。沈逸珩聞言囅然而笑道:“妹妹是何小字?”

柳姝微微屈膝淺淺附身作禮,斂容道:“單字姝。”

沈逸珩聞言抬步上前,一旁的趙瑾芸顯然未料到他會上前一步,急忙退後了半步,周圍的人都目不轉睛盯着兩人,表情無不莊重嚴肅,難道這沈二公子今兒個又看上了剛進京的柳姝?誰不知沈二公子至十四歲從藩地入京后,便流連煙花之地,出了名的紈絝,跟京中大家小姐艷聞不勝枚舉,雖倜儻,卻也傳他風流。

沈逸珩凝笑道:“可是……‘獨往方自得,恥邀淇上姝’?”見柳姝抬頭不解,便又思忖片刻,好似億起甚麼,粲然一笑道:“可是‘復得東鄰伴,雙為陌上姝’?”沈逸珩身後的鄱陽侯嫡子謝琎亦抬步向前逗笑:“向來不喜文墨的淇陌兄,今日怎的這般?”

柳姝已然明了沈逸珩之意,卻並不抬頭答道:“是。”柳浣急忙上前打趣道:“沈二公子,我家妹妹年紀尚小,你萬不可將她欺負了去。”

“怎的會?”沈逸珩朝一旁的柳浣回了句,便又朝趙瑾芸身側微斂着身子的柳姝,道:“妹妹今日用的甚麼香?我聞着甚是欣愉。”此話一出,氣氛霎時凝固,文昌侯嫡子張弘錫急忙打圓場道:“淇陌兄,這位妹妹初到京畿,你這般嚇到人家了。”

一旁的忍無可忍的柳夕馨漫不經心道:“四妹妹今日不曾用香吧。”言訖看向柳姝。柳姝心中納悶,今日她確實不曾用香,亦沒佩戴香囊,只因她不喜京中小姐的香味。沈逸珩身後的謝琎倒是笑道:“誰不知沈二公子的鼻子比我們靈上十倍,旁的人斷然是聞不到的。”

“不曾用香。”柳姝淡淡答道,轉身便過去扶着趙瑾芸,做出一幅擺脫狀,“母親。”此刻站在一旁的靖王發話:“都儘快入席吧,父皇該到了。”柳姝跟着趙瑾芸朝集英殿行去,柳露菡和柳夕馨也跟了前去,留下沈逸珩一行三人。沈逸珩站在原地,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盯着那抹遠去身影自顧發獃。

那日沈逸珩在玉笙樓一樓瞥見二樓樓閣處一女子,帷帽薄紗,難辨真容,而後他追上前去,她一襲白衣從他身邊走過,淡淡杜若花香夾雜着木槿花香。這不合時節的杜若花香太過醉人,沈逸珩這些天日夜留心着,適才下馬遠遠見着對面女子身形,走近時杜若花香撩動着他的嗅覺,他便篤定她便是他所尋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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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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