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很久不見的老朋友被稱為故人
渝州城,初春的陽光灑向了這片土地,崎嶇的山路連綿不斷,小道上幾個農家打扮的年輕女子正背着背簍往城裏走去。
渝州雖然多山,但因為靠着長江也算的上是山清水秀,說起來這裏的姑娘們也都個個水靈。
不過比起江南女子的婉約恬靜,渝州姑娘倒是多了幾分潑辣與直爽,在山頭上唱着山歌喚着情郎。若要讓那些酸腐的儒生知道了,指不定要罵她們傷風敗俗呢。
一棵不高不矮的黃桷樹上躺着一個少女,穿着碧綠色長裙,手握一柄細劍,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再看向她的臉,真叫人嘖嘖稱奇,世間竟能有如此絕色。
秀眉輕顰,細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鼻尖掛着汗珠,小巧紅潤的嘴唇此時緊緊抿着,嘴角略微向下。
蓮足穿着白色長靴,一隻腳踏在樹榦上,另一隻腳很是不安分地亂踢。
她似乎做噩夢了,於是乎一個沒睡穩就從樹上摔了下來,砸在了滿是落葉的泥地里。
“果然,還是摔下來了。“少女揉了揉自己凌亂的秀髮,撥開擋住眼睛的劉海,稍顯迷茫地看了看周遭的事物。
“做噩夢夢見自己從樹上摔下來了,結果最後真的摔下來了。“少女嘟囔着,隨後伸了個懶腰,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接着起身拍了拍自己碧綠長裙上沾上的灰塵。
抬頭望了望天,此時尚未到正午,太陽被雲霧遮蔽沒能展現它的毒辣,少女心想這可得趕快了,要是中午之前到不了渝州城,那可得曬死個人。
“現在是啥時候啊?”少女迷茫地說著,忽然發現一旁的小路上有幾個女子在嬉戲打鬧。
“那邊的姐姐,現在是幾月幾日呀?“
那幾個姑娘先是被嚇了一跳,只道莫不是遇見了山間女鬼來扯人陽壽?可隨即便反應過來女鬼哪來這麼好聽的聲音,清脆明亮,聽的幾個姐姐心裏直開花。
於是心裏便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
“哪裏來的小姑娘呢?竟敢嚇唬姐姐,待會找到你可得把你扒光給姐姐好好看看。“
“居然敢找我們幾個問問題,不知道咱幾個可是山間有名的女妖精嗎?“
“找到啦,嘖嘖嘖,真是一個可人兒。“
葉詩此時被幾個少女調笑着弄得有些面紅耳赤,局促地靠在一旁的樹榦上,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她似乎被這幾個姑娘的大膽給嚇住了。
“好妹妹,別害怕,現在是三月初三。“
“往年這個時候還沒有這麼大的太陽,我們幾個也不會趁着清晨進城售賣,今年不知為何天氣特別反常,三月份就已經很炎熱了,所以我們都趁現在時候尚早進城。“
”嘿嘿,小妹妹我們幾個可不是什麼女鬼女妖精呢。“
“就是就是。“
三月初三?還好,還好在十號之前到了。
葉詩小小地鬆了口氣。
這幾日為了早些到渝州城,她身乘疾風,腳踏雷電慌慌張張從金陵衝刺過來。
一路上也沒怎麼歇息,餓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露珠。
終於給她跑到了渝州城。
這幾個姐姐還真是大膽,不知道我是披着羊皮的狼嗎?
葉詩暗自咬牙。
她是一名穿越客。
雖然現在的她嬌小可愛,但是在前世她可是一個男人。
當時她穿越過來時,一睜眼便是戰火喧囂的戰場上,一低頭便發現自己破布麻衣打扮,胸前的累贅更是讓她萬念俱灰。
還好自己初始武力值很高,並沒有淪落到兩腳羊的處境。
現在來渝州城是來找一個故人之後。
前幾日在金陵的畫舫上喝嗨了,要不是那花魁提了幾句今日天氣真叫人煩悶,她來了興緻看了看日曆發現已經二月末了,這才急匆匆地趕來渝州。
雖然外表是可愛的少女,但是內心依舊認為自己是男人的葉詩怎麼也沒想到這幾個姐姐素未謀面僅僅聽見她的聲音就開始調笑她。
本就不擅長和女生說話的她即使變成了女人也沒好到哪裏。
“多謝幾個姐姐了,我……我就先走啦。“
話畢,她轉頭就溜,只餘下一陣香風,和姑娘們的輕笑。
……
渝州城內,茶館、鏢局、酒樓依序排列着,城內種着梔子花樹,因為剛到開花的季節,所以大部分花朵都含苞待放,放出淡淡的清香。
渝州城多山,要是有幾戶人家想運貨,那可得走很難走的上坡下坡,所以就使得這裏的青壯年有了賣力氣的地方。
因為他們總是挑着扁擔替人運貨,所以這裏的人都管他們叫“扁擔“、“棒棒“。
扁擔光着膀子,身上靠着一根扁擔,他們就靠這個吃飯,時常在路邊蹲着等活做。
幾個扁擔圍坐一堆,開心地胡說八道,差不多幾個銅板就能讓他們給你搬東西運貨了。
但是平時他們也不只是運貨,處於鬧市街口的他們也是消息最靈通的,或許你用銅板也能從他們那裏得知很多情報。
葉詩買了一碗抄手,很沒形象地蹲在路邊,用小巧的雙手捧着大碗,狼吞虎咽起來。
許多在地里幹活的農民就是這樣吃飯的,她這樣的少女這樣做居然看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只能說氣質屬實不行,她這樣的絕色之資都救不了。
這個時候辣椒已經被引入了,川渝地區最先使用辣椒當作食物,她這碗紅油抄手看上去就辣,但是吃起來卻很香,用的油水不多但是配以花椒給她的舌尖弄得麻麻的。
頂面上再撒上少許蔥花,色香味俱全。
是故鄉的味道,葉詩在心裏淚流滿面。
這裏的故鄉說的當然不是這身體的故鄉,而是指她的前世。
葉詩也沒光顧着憶往昔崢嶸,她豎起耳朵仔細偷聽着隔着她兩條街的棒棒們的對話。
身上的盤纏在金陵花光了,一路跑過來風餐露宿的,可把她餓壞了。
導致她一進城看見抄手就給買了,正打算去找棒棒問問風聲,卻發現身上早就沒錢了,連一塊銅板都掏不出來。
她要是直接去問,那些棒棒也肯定會告訴她,但是她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麵皮子都薄,不是很敢直接去問,那些棒棒看她沒錢肯定會調笑她幾句。
本來就不太能接受當女生,現在要是被誇漂亮,臉指不定得紅的跟猴子屁股一樣。
如果拿錢去找棒棒辦事,他們倒是會很悶悶的只做事不說話。
當然不是說渝州男人都是二流子,這裏民風彪悍,要是他們調笑本地的姑娘,那姑娘還倒會反過來凶他們。
只能說男女都很開放。
那些棒棒都在扯些家長里短,葉詩也百無聊賴地聽着。
“你聽說了嗎?許家少爺考中舉人了。“
“聽說了,這些大少爺考個舉人那不是輕輕鬆鬆嗎?但是想讓我給他搬東西,那還是得兩個銅板起步!“
“嘖嘖,你個耙耳朵在家裏被婆娘打,在外面把牛皮都給吹破了,還在這裏杵着,許家要置辦酒席宴請鄰里了,據說家丁都不夠了急缺勞力。還不去湊點熱鬧今天多做幾單。真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葉詩喝了一口湯,往嘴裏扔了片清新的葉子,跟上了這幾個棒棒。
“老闆,不用找了。“
……
許家,許家太老爺子早年間上過戰場,沒混上什麼軍銜,就做了幾年大頭兵,打了幾年的仗結果天下突然太平了不需要這麼多兵來拚命了。
他就回老家結婚生子,但是沒啥成就於是決定又出去闖一闖,回來后女兒大了,妻子老了他也闖出個名堂,身上全是金銀珠寶。
不過據說身上有了些許殘疾,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做啥。
太老爺子剛開始經商的時候被人瞧不起,有幾家商戶決定狠狠宰他一筆,但是當過兵回來的身上總有股血性。
他把那些商戶叫過來,眼睛一蹬,那幾家奸商就被嚇破膽了,不敢宰他了。
許太老爺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女兒性格又隨他很是潑辣,一時間竟然沒人敢娶。
這可把他愁壞了,結果不知道是哪來的狗頭軍師提出讓女兒比武招親,一時間竟使得來求親的人絡繹不絕,把他家門檻都踩破了。
哈哈哈,原來那些江湖兒郎就喜歡他女兒這樣會武功又性子潑辣的姑娘,招親帖一發出,五湖四海地人都來比拼。
說來有趣,許太老爺子的帖子發的不是招親帖,好像是什麼比武令來着,不過那不重要。
反正排名第一的少年魁首娶了當時人人都想娶的許大小姐,簡簡單單入了個贅,隨後便銷聲匿跡安安心心在許家相妻教子了。
許家雖說是商賈之家,家族之人又大多習武,但是許太老爺子還不滿足,他想讓自家人從政。
渝州少出狀元,許太老爺子就打算培養個狀元郎出來。
這不,他的好孫子也算爭氣,真考中個舉人出來,可把他臉都笑爛了。
葉詩一路跟着終於走到了許家門口。
好是氣派,門口兩個石獅子,嘴裏銜珠怒目圓睜,大門用硃砂塗紅,圍牆一直延申到後面好幾座山去了。
進出的棒棒家丁往來不絕,或是搬金珠美玉或是搬綾羅綢緞。
許家人真是好氣派啊。
指揮那些家丁的是一名年紀莫約三四十歲左右的女子,身着紅色長裙,頭戴流蘇金玉釵,腰間掛着一把銀色小彎刀,鳳眼含怒,紅唇吐出不符合她長相的污言穢語
“還不給老娘搞快點,我兒子今年考舉人了哎,你們跟着他就不能學點好的嗎?一天天還這麼笨,再做不完待會午飯都吃不着。“
這應該是許大少他娘了。
突然門裏衝出一個白衫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後拖。
“娘子,你一天天少說些話吧。“
“你敢指使老娘?看我不把你……“
這兩夫妻真是和睦。
葉詩決定還是不從前門進去了。
她翻牆去了後院。
據說許太老爺子這幾年很喜歡在後院待着,有時候種種樹養養盆栽,修生養性好不快活。
許太老爺子的妻子早年間一個人拉扯姑娘長大,太過於勞累早早的就不在了。
許太老爺子對髮妻和女兒很是愧疚,所以極大程度上嬌慣自己的女兒,而後也沒有再娶。
還好找來的女婿覺得要是一直這樣教下去估計家風會很詭異,所以就嚴厲規範兩個外孫,這才沒有使得許家大少爺和二少爺囂張跋扈。
反而養出兩個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許太老爺在藤椅上躺着,眼睛半睜半閉。
葉詩站在許老爺子背後,放慢了呼吸。
許太老爺子睡著了,白色的鬍鬚被他吹得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葉詩也沒打擾,靜靜看着許太老爺子的鼻涕泡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然後“啪“的一聲就爆掉了。
老爺子被嚇醒了,一下子就看見了葉詩站在他面前。
“鬼?哦是你呀。“老爺子故作作鎮靜,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鬍鬚。
“嗯,差點就遲到了呀。“
“嘿,你還是這副德行,就沒變過。“
老爺子笑着,渾濁的眼睛似乎回到了從前,眼神不斷變得清明。
“四十年前你長這副模樣,四十年後你還是這副模樣,我早就變成老頭子咯,女兒看着都比你大。你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是天上的仙女?山中的精怪?抑或是器物之靈?“
“我只能說,你們這些練武的就別操心我們修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