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一會兒飯熟了,文哲之吩咐春水喊劇團朋友吃飯,春水於是招呼大家吃飯去,到了廚房,但見一桌豐盛的宴席。入席,文哲之請男演員喝酒,並倒酒,周昌文和吳志軍都推說不喝酒,唯柳明喝酒。柳明笑着說:“他們是台上唱角色的演員,是不能喝酒的,怕喝壞了嗓子。”

於是,文哲之便和柳明對飲。文哲之一面請大家吃菜。

飯畢,大家重新到火坑屋來坐,熱熱鬧鬧,談笑風生。春水提了二胡過來叫柳明拉。文哲之指着周四姐笑道:“這個妹子唱戲最好聽,我最喜歡聽。”

柳明笑道:“叔叔,你喜歡聽她唱戲,我現在拉琴,要她唱戲你聽。”

“很好啊。”文哲之說。於是,柳明二胡拉了過門,四姐啟開嗓子唱了起來。春水也拿過月琴來伴奏。春水彈月琴是根據二胡的指法自學的,雖然不規範,但琴弦調準了,也能伴奏。四姐唱了一板后,周昌文也唱一板。男演員中,周昌文的嗓子是最好的。吳志軍笑着用手輕輕打着拍子。文哲之和小梅聽得很高興。忽然有人敲春水家的大門,小梅起身去開門,只見二叔、二嬸,還有鄰里好些人一下涌了進來,都笑着來瞧熱鬧。小梅趕急搬椅子來叫大家坐。大門關了沒閂,一會兒,三叔也推門進來了,文英趕急搬了椅子要三叔坐。

四姐和周昌文又對唱一段,在坐的都誇讚唱得好聽。四姐又要沈妍雪唱,沈妍雪羞笑着,她啟開嗓子唱了一段悅調;然後,蔣翠桃又唱了一段陰調;劉碧雲也唱了一段正宮調;小欣妹更有味,她又唱一段丑角腔,又念一段丑角的搕子。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四姐笑道:“小欣妹是什麼時候學的丑角腔?真是笑死人,一個小丫頭學丑角腔。”

蔣翠桃說:“她早就開始自學丑角腔了,她說丑角腔好聽。”

唱了一會戲,大家稍停,忽聽四姐說:“柳明,你今日在台上吹笛子的那個調子好聽,那《花紙傘》應該是今年流行的一首歌吧?我還不太會唱,你教我們唱嘛。”

柳明於是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片,遞給四姐,說:“這是我手抄的那首歌譜,你照着唱吧。”

四姐接過歌譜,四姐會識譜,她照着小聲學唱幾遍。之前她聽別人的錄音機里唱過,她邊聽邊學過,現在有歌譜,幾遍就學得更熟了。她就說:“春水,上次好像你用二胡學拉過這《花紙傘》呀?”

春水說:“是的,是上次在那個村戲院唱戲時候,那村的廣播員和我關係搞好了,他給我的《花紙傘》歌譜,我學拉了二胡。後來碧雲要歌譜,我又把歌譜給碧雲了。”

四姐又問劉碧雲,“碧雲妹妹,我好像聽你用月琴學彈過《花紙傘》呀?學會沒?”

“會一點點了。是春水哥教我學的月琴。”劉碧雲笑道。

四姐說:“那好,這樣,春水拉二胡,柳明吹笛子,碧雲妹彈月琴,我來唱,我們來個吹、拉、彈、唱,好不好?”

於是,柳明的笛子和春水對了二胡弦,劉碧雲又對了月琴弦,便開始合湊過門,然後,四姐開始唱:

“細雨蒙蒙落江面,船頭撐開花紙傘,如似彩雲從天降,美似荷花靜似睡蓮。啊,花紙傘啊花紙傘,多麼美麗多麼鮮艷,狂風中為我遮風擋雨,苦難中和我共度饑寒。……”

一曲畢,在坐都誇讚唱得好聽。少歇,三叔說:“春水,你們今天在台上唱的那段黃梅戲也真好聽。”

春水於是拉那段黃梅戲《女駙馬》選段,實際歌名是《誰料皇榜中狀元》。柳明笛子也伴奏。劉碧雲的月琴還彈不好這個調。四姐開始唱: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着紅袍,帽插宮花好哇,好新鮮哪。……”

唱完了,三叔笑誇道:“唱得真好聽!跟戲曲片電影裏一樣好聽。”

春水的二胡又隨興拉了一段《良宵》,四姐贊道:“春水的二胡又有很大的進步。”

大家盡情歡樂,吹拉彈唱,到了晚上十一點鐘時候,才都歇了彈唱,改為說笑閑談。二叔和二嬸,還有三叔以及左右鄰居的人也都散去了。文英給客人打水洗了手臉。周昌文和吳志軍說要回劇團睡去,反正又不遠,因怕春水家床不夠。蔣翠桃說:“你們男的回劇團去,我怕路上冷,我不回去,女的,三個人睡一床。”

小梅笑道:“有床睡,我三個女兒,都安排到二叔家裏去睡了。”

次日早飯時候,果然趙團長來了春水家,周昌文和吳志軍也來了。文哲之分外熱情招待,飯間,文哲之和趙團長,還有柳明舉杯暢飲。文哲之又對趙團長說些出門在外多照顧春水的客套話。吃完早飯後,大家一起回劇團去。

劇團在鎮影劇院唱了十天戲,又下到本鎮其他村級戲院唱了幾天戲,這天早上,劇團吃過早飯後,天下起雪來了,趙團長開會說:“現在已經到了臘月十八了,反正在下雪了,也沒人來看戲,乾脆提早放假算了,等下散會後發工資,發了工資就放假。男演員等下趕快下幕裝箱,然後裝車,把道具拉回鎮影劇院鎖好。要快點,怕等下路上雪下厚了,車不好走。過年之後,正月初四劇團聚合,正月初四上午九點鐘前趕到鎮影劇院開會。到時候再決定劇團往哪裏去,我想劇團明年正月往澧北去。”

放假了,演員們領了工資。男演員下幕裝箱裝車完畢,道具拉回了鎮影劇院,下了車,道具搬進影劇院內,鎖好后。演員們都高高興興各自回家去。

春水回到家裏,當天晚上,家裏很熱鬧,在做年粑粑。因文哲之愛熱鬧,早兩年就請木匠打了一套年粑粑甑,當地鄉里風俗,每年臘月中旬,過了臘月十五后,家家都開始做年粑粑,用糯米加大米混了,用水泡,然後用石磨磨成米漿,待干硬后,再在甑里蒸熟,然後把熟米槳塊倒入石磓里幾個人用木棒杵,杵好后,再弄到擺放好的厚木板上開始做圓圓白白的年粑粑。一般全組裏的每家每戶都集中到有甑的農戶家裏一起做年粑粑,往往幾天幾夜輪流不停,全組裏的人都相互幫忙,有些人幾天幾夜都沒上床。甑鍋下面的灶里不熄火,直到全組裏家家戶戶做完為止。好熱鬧的,間歇時間可以打牌,說笑話。

春水家裏好熱鬧,組裏的鄉里鄉親都到他家裏來做年粑粑。大家都幹得熱火朝天,做完一甑,然後是間歇時候,可以打撲克牌玩,下一甑要四十分鐘左右才能蒸熟。春水家的廚房、堂屋裏到處擺放的門板上,竹簾上都是做好的圓圓白白的年粑粑。農村裡這時候,快過年的氣氛好濃。

這場雪下得不大,第二天,天上沒下雪了,路上的雪才一寸厚。第三天,天氣晴了,太陽一出來,路上的雪溶化得好快。

很快到了臘月二十四過小年,這幾天都是晴天,泥土路面上早就乾爽好走了。只有山上的蔭蔽處偶爾可看到未溶化完的積雪。這天是鎮上的集日,年底的集日場期是分外熱鬧的,集場上好多人,水泄不通。鄉里的人都忙着在集場上打年貨。

春水幫着父母在集場上打年貨,大包小包的提着。年貨打好了,回家的路上,文哲之用雞公車推着年貨。春水空着手走路。到了一個上坡,看到一個年過花甲的中老年人拉着板車,板車上有幾袋貨物,好像是剛從鎮上打米機打回來的年米,還有幾包年貨。那人吃力的拉着板車上坡,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孩幫着在板車後面推,都很吃力。文哲之看到對春水嗔道:“你這孩子靈活點嘛,趕快去幫人家推一下板車啊!”春水這才連忙去幫忙推板車,車輪加快了,推上了坡。那老人非常感激,誇春水道:“這青年男兒好活便,感謝你!”春水客套說不用謝。那老人拉板車走了。文哲之教誨春水道:“做人就要幫人家多做好事,行善積德,必有好報。年輕人要學雷鋒嘛。”

文哲之是個喜歡做好事的人,在當地村裡都有好評。他又嘮叨說:“看見老人拿不起的東西要幫着拿,看見路上有不平的地方要鏟一下。公路上有大石塊要撿一下。看見上坡拉車吃力的要主動幫忙推一下。……”

大年三十到了,早上吃過團年飯,春水幫着家裏搞衛生,上午抹完門窗,下午又幫着父親貼大門春聯,掛燈籠,堂屋裏貼畫兒。小梅在廚房裏忙,文英三姐妹也都幫着家裏搞衛生,洗碗抹桌等;文哲之裁了一半大紅紙用毛筆寫了一張:天地君親師位;還寫了小對聯:宗功常佑子孫賢,祖德永扶家業盛;大門春聯是買的。

文哲之喜歡在家裏牆上貼毛**像,還貼十大元帥像。傍晚,家裏搞衛生、張貼全完畢,煥然一新。文哲之和春水從屋後面柴房處抬了一個大樹蔸進火坑屋裏來。這樹蔸是文哲之春上挖的,經過了夏季三伏天,現在枯乾了。文哲之說:“鄉里人過年都有講究,古人說:大年三十的火,正月十五的燈。都要旺旺的,圖個新年吉利。”父子倆將大樹蔸放到火坑上,小梅早在火坑裏放了易燃的枯樹枝把和細軟的乾柴草。文哲之邊點燃火,邊又說:“三十晚上的樹蔸要大,要枯乾,一般要經過六月;晚上要能燃一個通宵,大年初一早上還有火。古人過年都不怕困,晚上守歲也要守通宵,有旺旺的火陪着,那才像過年。”

除夕之夜,春水洗浴完畢,在自己的房間裏,照例換上過年的新衣,對着鏡子瞧一下,覺得容光煥發,心裏暢朗。忽然,他又想起了妍雪,而且愈想愈思念,妍雪,此時過年,你在怎樣過?……妍雪,我正在想你。……他從抽屜里拿齣劇團全體演員的合影照,痴痴的望着那中間一點美麗動人的妍雪,他情不自禁,將相片上妍雪的地方貼到自己的嘴上去了。文英進房來喊哥哥,春水趕忙將相片藏起。文英笑問:“哥,你看,我這新衣好看不?”春水看到文英那件紅色的新棉衣,說:“真的好看。”

文瓊也進房來了,說:“哥,媽媽在喊吃薺米。爸爸要你把二胡拿到火坑邊去。”

“好的。”春水答道,他果真把二胡拿到火坑邊去。小梅早端來了薺米,她又去房裏用小膠盤兒端來了好多吃的,瓜子,花生,芝麻糖等;文哲之給孩子們發壓歲錢,先給春水發二十元,春水說:“爸,我們劇團發了工資,我不要你的壓歲錢。”文哲之於是不給春水發錢,他給文英、文瓊、文霞各發十元錢。文哲之問:“春水,人家鎮政府城建站的工作人員,我聽說他們每月工資是四、五十塊錢。你們劇團工資多少錢一個月?”

春水說:“我們劇團,我上個月的工資是三十塊錢。”

文哲之說:“我上次聽趙團長說,劇團要生意好,工資才高。”

文哲之又說:“我家裏什麼時候能買得起電視機?張書記說,他明年買電視機的。”

春水說:“目前農村裡,可能只有百分之五的家庭有電視機。”

文哲之說:“今晚上我們照例開家庭文藝晚會,春水拉二胡,三個丫頭輪流唱歌,我打拍子。”

文英說:“哥,我唱一首《年輕的朋友來相會》。”春水二胡便拉那首歌,文英開始唱:

“年輕的朋友們,我們來相會,盪起小船兒,南風輕輕吹。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

接着文瓊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文霞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孩子們唱着歌,文哲之打着拍子,一家人的年過得好開心。

半夜十二點鐘過了,外面偶爾聽到鞭炮聲,文哲之說:“出行的時辰實際還沒到,我看過書的,凌晨兩點鐘才是出行的正確時間,我不急。”

外面的鞭炮聲漸漸響得密些了,文哲之看了看手錶,已到凌晨一點多鐘了,他才開始行動。文哲之從房裏搬出一餅萬字頭的大鞭炮,春水抱出兩組閃光春雷,準備出行了。文哲之先點燃了兩支大紅燭,插在外面曬坪外端處。然後把萬字頭的鞭炮在曬坪外端散開,春水把閃光春雷放在鞭炮近處。大門頂上的路燈,微弱的光照着曬坪。此時,四面八方的鞭炮聲漸漸的愈響得熱鬧了,霎時間,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轟隆震天的花炮聲響徹雲霄。四面八方的半空裏電光閃閃。文哲之把鞭炮點燃了,同時,春水點燃了閃光春雷,立刻,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與閃光春雷的轟鳴聲,和着四面八方鞭炮聲產生交響;震天動地,整個天空真如萬雷滾滾,電閃雷鳴,山崩地搖,鄰里的孩子們在歡叫。

鞭炮聲響完后,文哲之叫了孩子們都到曬坪前端站着,向東南天空拱手做了兩個揖,然後一家人才進屋去。

次日天明,是大年初一,文哲之帶着子女先到祖墳去拜年,然後再給族裏的長輩拜年。正月初二,春水隨父母到舅舅家拜年去。

到了正月初四,劇團要集合了,春水離鎮上近,吃了早飯後,便往鎮影劇院去。上午九點鐘時候,全部演員都到齊了,趙團長的兒子趙健也來了。大家在鎮影劇院開會,趙團長說:“等下散會後,男演員趕快把道具裝車,吃完中飯,劇團就出發,往澧北去。”

上午十一點鐘,劇團吃了早中飯,準備出發了,一輛大東風牌貨車裝好了道具。還一輛小四輪貨車裝棉被和行李,演員們都坐在行李上,二輛車往澧北方向開去。

車一直往東北方向行駛,走的是國道,約一個小時后,車開到了澧水河畔,車停下排隊等渡。只見澧水河裏,幾艘大輪船正匆匆來回擺渡。這等渡的碼頭處顯得很熱鬧,等渡的車排好長的隊。兩邊都有賣小吃的小商販,有賣花生、瓜子的老太婆和婦女們;有賣削了皮斷成一截一截的甘蔗的小女孩;還有賣茶葉蛋的穿着長大衣戴着棉帽的老大爺;……喧喧嚷嚷,熱鬧如集市,料峭的春寒也不顧。

載演員和行李的車沒有車蓬,演員們坐着行李包,靠着棉被看四周的風景。春水和幾個閑話:“哎呀,這澧水河要是修座大橋就好了,免得等渡這麼麻煩。”

劉導演說:“修哩,修哩,國家正在計劃呢,預計明年就要動工了。”

正說話間,車啟動了,慢慢在往前移動,終於,輪到劇團的車過渡了。車往大輪船上爬過去,停好了。大輪船一次可載四輛車。船開動了,離開了河岸,往河中心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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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悠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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