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人間真善美（二十六）
程念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全身的血液都順着指尖流了出去。
她感覺自己似是掉進了一個虛無的深淵裏，墜落的同時又像是被海水淹沒了一般。
痛苦只是人類的幻覺，但此刻這種幻覺真切地落到了程念身上。
她說不出話，氣也透不出來，整個人比一條瀕死的魚好受不到哪去。
不知過了多久，程念從這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中找回一些神識，低聲對楚天宇說了聲謝謝。
謝謝他如此坦白，雖然可能還是看在程之遠的份上。
楚天宇扶了下眼鏡，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我來找你，是想問程之遠的事，你知道他在哪嗎？”
程念側過頭看向楚天宇。
“我不知道，你也不要去找。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我哥不會原諒你，他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你。而且，他已經有新的男朋友了。對方比你高比你帥比你有錢，還比你有才華。”
楚天宇的臉色驟然變得十分難看，也咬牙切齒地說了聲謝謝。
程念沒再理他，靠在椅子裏睡了過去。
楚天宇在快要進入帝都市區的地方將程念放下，叫了出租車送她回去。
程念回到家，屋子裏並沒有人。
她拿出手機，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手機已經沒電了。
程念找來充電器插上，只有米樂一個人給她發了消息。
她說原暢暫時住在她家裏，讓程念回來了給她回復。
知道米樂定要擔心得問東問西，程念暫時沒有給她發消息。
退出和米樂的對話框，程念點開置頂處李書白的頭像。
【你怎麼不回家？】
李書白沒有回復。
程念抱着膝蓋坐在窗前，獃獃地盯着窗外寂靜無聲的黑夜等了一個晚上，手機也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天空東邊泛起淡淡的魚肚白，她才終於撐不下去，趴在地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僅睡了幾個小時的程念被鬧鐘吵醒，頂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了公司。
路上程念想了好幾遍見到李書白應該說什麼，然而推開辦公室的門，裏面坐着的人是陳典。
陳典一見程念就解釋道：“李總要忙別的事情，暫時由我處理公司事務。”
程念有一瞬間的如釋重負，轉念又覺得心如刀絞。
她深深嘆了口氣，“好，那你要喝什麼嗎？”
陳典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着程念，連忙擺手道：“不，不用了。”
程念勉強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沒關係，幫你泡杯茶吧，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很快程念端着茶杯進來，“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就隨便泡了杯龍井。”
陳典忙接過來，“謝謝。”
程念轉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隨口問了句，“張嘉怎麼沒來上班？”
陳典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顫了下。
他看了眼杯中的茶水，趕緊放了下去，一本正經地胡說道：“工作調動。”
程念不甚理解地眨了眨眼，“這樣啊。”
陳典點點頭，又將茶水推得離自己遠了點。
中午米樂來找程念。
程念，“謝謝你照顧原暢，我會儘快幫他找到住的地方的。”
米樂仍是滿心愧疚，“先別說這個，你昨天匆匆忙忙地去哪了？”
程念如實回答道：“去附近的佛寺轉了一圈。”
米樂想活躍下氣氛，“佛可不渡戀愛腦。”
程念勾了下唇角，配合道：“所以我大概是沒救了。”
米樂能看得出程念只是在強顏歡笑，愈發覺得心疼。
她的手不自覺攀附上程念的手臂，“那現在該怎麼辦，我聽說李書白今天都沒有來公司。”
程念盯着自己的指骨發獃，“我也不知道。”
吃過中飯，程念突然接到林放打來的電話。
“有事嗎？”
對方沒有在意程念的冷漠，仍是一副給老朋友打電話的口吻。
“一直沒等到你給我打電話，所以只好先打給你了。”
程念才覺得自己態度不好，有些抱歉道：“對不起啊，最近有點煩心事兒，給忙忘了。”
林放笑了下，“出來坐坐吧。”
程念根本沒心思應付林放，正要拒絕又聽到對方說。
“我有點事情想告訴你，是關於李書白的。”
二十分鐘后，林放出現在公司樓下，兩人去了附近一家環境清幽的咖啡館。
事關李書白，程念一坐下就直接問：“你想說的是什麼。”
林放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起自己前兩天參加楚老爺子八十大壽時，楚老爺子在宴會上介紹李書白的事。
講到一半林放遲疑了一下，猶猶豫豫地開口道：“但是他們對他的介紹中……沒有你。”
程念微微皺了下眉，“可是你根本就沒有見過我老公，怎麼知道是他。”
林放苦笑一聲，“起初我也不知道，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但等我走上前跟他打招呼的時候，感覺他對我有很大的敵意，我就覺得可能他認識我吧。”
想到李書白的確聽過林放的名字，程念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我跟他說起過。”
林放拿出手機，“我也怕弄錯，這是當時宴會上的照片，你看一下。”
程念接過林放的手機。
照片中的人穿着考究的西裝，站在人群邊緣、雖然只露出半張臉，卻已經足夠程念認出他。
看着李書白意氣風發，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的樣子，程念的眼睛突然像是蒙了一層霧似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李書白了。
這是他原本的模樣。
在學校里，他成績優異名列前茅，又是班長人緣極好。
即使被篡改志願，去了一所不入流的大學裏，他也沒有因此墮落，反而更加努力地學習各種知識和技能。
畢業后，一群好朋友和他一起創業。
如果不是自己無理取鬧不准他繼續做下去，公司現在沒有山水那麼大的規模，應該也有一半。
他的人生本該熠熠生輝。
而她用她的愛，她的好意，親手摧毀了這一切。
看程念眉頭微蹙有些痛苦的樣子，林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怎麼一回事。”
怕程念多想，林放又補了句，“我不是存心打聽楚家的八卦，我只是擔心你。”
程念咬了咬牙，剋制着胸口不斷翻湧地情緒，“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但我現在不想說這些。”
林放也不逼她，柔聲安慰道：“好，你有什麼困難隨時聯繫我，我會盡全力幫你。”
儘管知道此刻已經沒人能幫自己，程念還是由衷說了句謝謝。
從咖啡館出來程念沒有回公司，而是讓林放把她送回了家。
回到家程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卧室里拿出了那份離婚協議書。
她盯着離婚協議書看了好久，腦子裏滿是以前兩人相處的畫面。
即便是重生時，她所謂的愛好像也只是嘴上說說。
一直是李書白在努力。
努力追求她，努力保全她，努力讓楚家人接受她。
她做了什麼？她好像什麼都沒做，只是讓他更辛苦。
這一次，她還要阻止李書白走向更好的生活嗎？
沒有她的話李書白的人生顯然輕鬆多了。
她不能一直那麼自私。
閉上眼，照片上李書白的笑容重又出現在程念腦海中。
她狠狠捏了下掌心，終是下定決心給李書白髮去一條消息。
【你回來吧，我同意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