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話 受猜疑的家庭
太樸實了。
一如女教授印象中的樣子。
魔法部法律司長辦公室的氣派還不如她秘書的小位置,以至於米勒娃·麥格在敲門前又看了一下門上的銘牌,那是低調的黑鑲邊銀鉑銘片,上面的名字是用土黃色勾勒而成的。
【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
【阿米莉亞·蘇珊·博恩斯】
咚咚,簡潔的兩下敲門聲。
“請進。”洪亮的女聲從裏面發出,她的語氣樸實端正,咬字清晰,無時無刻都透露着一股端莊、幹練的感覺。
麥格打開房門,辦公室里的兩人起立迎接,但他們顯然沒有意識到麥格會大駕光臨,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米勒娃?”博恩斯是個寬身材、方下巴的女巫,她的頰骨生得狹長尖銳,臉上沒有一絲贅肉,眉毛翹如劍梢。她一如既往地抿着嘴角,給人一種沉穩嚴肅的感覺,並謙虛地迎接來訪的女教授,“我沒想到你會光臨,真是有失遠迎,請坐。”
高背的黑皮革座椅自動退後,為麥格讓出空間,博恩斯一揮魔杖,變出另一杯熱氣騰騰的無糖紅麥茶。
這是桌上的第三杯,就辦公室里三個人的口味來說,他們的喜好出奇地一致。
“阿米莉亞,是我冒昧了,如你信中所述,這次的會議本該由鄧布利多教授親自出席,但正巧海格把一頭和山一樣高的怪物放進校園裏,並且莫名其妙地失控了,此刻正自在學校里到處亂跑。教授不得已之下只好讓我代替出席會議,並帶上他誠摯的歉意。”
麥格又對房裏的另一人點頭致意。
那是個披頭散髮的男巫,他茶褐色的頭髮鬆鬆地披在頭顱的兩旁,看起來活像個剛睡醒的老獅子。男人戴着金絲眼鏡,特意放下一縷劉海穿過兩眼之間,但銳利的眼神仍舊穿過面前的兩層障礙肆意逼視來人。
魯弗斯·斯克林傑,時任魔法部辦公室主任,社會上的風評描述他是個敏銳、強硬且雷厲風行的行動派。這是麥格第一次見到他,她認為那些人說得有道理。
老男人禮貌地點頭回禮,“我想,那頭怪物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吧?”
“沒錯,所幸現在是學校假期,”麥格教授用有些發抖的嘴唇抿了一口茶,看來怒氣還未消亡,“我真是搞不明白,海格那傢伙為什麼總是能搞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鬧劇,他也不為學生們的安危考慮,我甚至不願意去猜測他到底是怎麼弄來一隻擁有三個頭顱的地獄犬的。”
“願葛萊芬多保守他那腦袋缺一根經的後輩。”博恩斯女士同意道,“我想麥格教授的身份應該足以對這次事件發表看法了,你說是嗎,斯克林傑?”
“沒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小惠金區,”魔法部的女巫說到這個地名時,麥格的心臟揪了一下,“根據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的報告,小惠金區近來頻繁出現對於《約束法》的違規跡象,剛開始時只是一兩個月一次,但這兩個月來幾乎每幾天就有一次。”
“你是說……哈利的魔力出現暴走的跡象?”麥格急躁地問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麥格女士。”斯克林傑接過話頭,探前身子沉聲說道,“我想你應該明白小惠金區的特殊情況,即便是魔法部也為此安排了定製的特別監察渠道。顯然,哈利·波特的成長過程就和其他麻瓜孩子一樣平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樣,他並沒有足夠的能力頻繁地觸動蹤絲禁忌。
”
“那……?”
“基於傲羅辦公室提供的訊息,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排除了波特作為此案件的始作俑者的可能,並總結了兩種推測,”博恩斯女士說道,“一是在這兩個月內,小惠金區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外來客,並在女貞路4號附近的區域於未成年的孩子面前頻繁使用魔法。這件事情將由傲羅辦公室負責調查。”
斯克林傑的面前擺放着一堆資料,放在最上端的紙張上有個對着空氣張牙舞爪的男人,他的光頭上只有幾根雜毛,臉上滿是皺紋,兩眼底下深深地勾勒出濃厚的黑眼圈,一整副萎靡、老態的模樣。
下面細寫了幾行訊息:“格林·科爾,連環殺人犯,至少殘害了五十九條麻瓜的性命,目前在逃……”
這個推理讓麥格嚇了一大跳,在哈利的周圍使用魔法,哪怕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這種事情,阿不思是絕對不會樂意見到的。
“二是魔法部與霍格沃茨方面存在疏漏。是否有一種可能,除了波特,小惠金區還存在另一個麻瓜出身的孩子,並且從我們的出生和入學記錄中遺漏了?”
“不可能!”麥格怒道,“霍格沃茨的入學名冊打自千年前創辦以來便未曾出錯,而且根據我的印象,魔法部也從未有此紕漏。這個指控簡直荒謬,我不能接受多洛雷斯如此頻繁地找霍格沃茨的麻煩,上次她對弗利維教授作為半人半妖精,不該出現在教職名單上的事件還未曾解決,學校方面還在等待她本人的公開道歉!”
“我很肯定這次的事件與恩不里居女士的偏見關係不大,”斯克林傑說道,“這個推測是歷經多方面的考量而產生的,裏邊就有傲羅辦公室的想法。我想,你應該會願意回去好好研究學生名冊,好推翻魔法部的不實臆想?”
“我樂意至極!”
“好。”博恩斯收官定論,“此次事件的嚴重性可大可小,希望教授能夠溝通學校方面,給予充分的合作,並讓鄧布利多教授知曉此事的發展。我們應該增加書信來往的次數,直到事情解決?”
“同意。”
…………
“流液草的體液具有魔法態的流動性質,並且能夠通過葉片的氣孔向外界傳播,致使其上的晨露喪失尋常液體的流體特徵。”
格林·科爾一邊碎碎念,一邊點頭。
“……若作為添加劑摻入單一類型的軟魔葯之中,魔劑在蒸汽狀態下將無法形成飽和氣體,並且直接由氣態臨界點轉化為類似軟乳酪的半固體,此過程稱之為凝華。晨露將使魔葯無限度地凝聚和沉澱,直至密度大於魔劑原來的5倍,並導致坩堝爆……”
他把‘流體特徵’、‘臨界點’、‘凝華’和‘密度’等字樣圈了起來,作為提醒,打算等女兒回來就馬上詢問她。
都是一些不尋常的字眼,雖然能夠從字面上的意思猜測,但這多半是因為他已明白內容的緣故,若是直接將這種複雜的內容提交上去,八成是會被退稿的。
魔法部都是白吃等死的蠢材,教育部更是其中翹楚,那些人肯定都是吃豬糠長大的,才會駁回我的教材稿件。
“……”。
這臭小娘跑到那裏去了?
寫出來的東西真不賴,他不得不承認,這完全不像是十歲女孩能寫出來的東西,看來麻瓜雖然低賤,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只可惜,就是不太乖……
科爾把紙張重新攏聚,並把它們依照書目的順序歸類排好,只留了有疑問的單章放在整疊紙的上面,並鄭重地端放回木桌的小架子上。
他對待紙張的方式比對待女兒還溫柔,每一次使用完畢后必定物歸原位。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明明稿件馬上就又會用到,但他還是不依不饒地完成同樣的動作。
科爾的耐心正在消耗,不自覺地用魔杖的尾端在木桌上狠狠敲着,他用力之大,連帶着影響了擺放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瓦罐上的瓶蓋在不住震動,發出了‘叮、叮’的響聲。
此時已過午夜,外面的街道在路燈的籠罩下安靜祥和,一如往常,與屋裏的氣氛全然相反。
科爾陰鬱的心情連帶着影響了廳內的氣氛。
他不肯多點蠟燭,以至於整間房子都黑洞洞的。屋內的牆全被拆了,所以玄關、中廳和主人房全都連在一起,至於柱子和承重牆的事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簡單的連結咒與加固咒就能解決。
暫時的。
反正他也不會在這裏逗留太久,只要完成關於流液草的實驗,他就會搬往下一個居所。
這是老巫師的習慣,他向來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寄居太久,免得遭人懷疑,尤其是魔法部的傲……
“科爾先生,我給您帶來了……”
老巫師聞言一跳,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壞了他,只一瞬間就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並用魔杖朝着陰影處念出攻擊咒語。
【統統石化!】
女孩才剛從陰暗的廚房轉出來,便被一發魔咒擊中,手中的托盤失去支撐跌在地上,玻璃渣碎了一地,不巧划傷了女孩的腳背。
“薇薇!”科爾這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女兒,“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血液、冰塊和果汁撒遍了整個客廳,又浸濕了茶几下的毛毯,房間內除了玻璃碎裂的回聲,一時間無人說話。
當然,薇薇被束縛着了,就連哀嚎都做不到。
科爾有些懊悔,究竟是自己太莽撞了,麻瓜女孩對他一點威脅都沒有,但他仍是在頃刻之間就做出了抵禦動作。
第一時間用魔杖指着對方是逃犯和流浪漢慣有的習性,科爾先生兩種身份都不缺,且過去的三十年來只當過這兩種人。
“這不是我的錯,”他辯解道,為自己的舉止找借口,“你不應該冒失地從陰影里走出來。”
他手中一揮,把女孩身上的咒術解開了,接着又對着地上一指,裂成碎片的玻璃罐恢復如初,只可惜冰鎮柳橙汁回不來了。
就如同燒破底的坩堝:魔葯流光了,哭也沒有用。
“那您為什麼不開燈呢?”薇薇·奈非問道,她一臉怨氣,生氣的原因更多是因為老巫師寧願給玻璃罐恢復,也不願治療她那被割傷的腳掌。
“呵……電器!”科爾肩膀一抖,“你休想讓我使用麻瓜的東西,投機取巧的發明,依靠外物的低賤東西……不可能。”
“你不打算治療我嗎?”
“你求我我就給你治。”女孩向來不懂得禮貌,作為年長的男人,又是出身高貴的巫師,自己有責任糾正其劣根性,“還有,叫我先生,你這麻瓜!再讓我聽見你沒有禮貌,我就懲罰你。”
“是先生,請問先生能不能治療我的腳,都流血了。”
“哼!重要的不是血,而是魔力。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傷勢的輕重在於魔力損耗的程度,這種被割傷的缺口根本不值一提!”
他吐槽了一句,但很滿意見到女孩表現出服從,便為她治療了傷口。
划傷的裂縫如同污漬被抹除,從白皙的腳掌上縫合了,就連血跡也立馬消失不見。
“別搞那些有的沒的,你快過來給我解釋這幾個詞語!”他把圈着問題的文稿遞迴給薇薇,那是女孩為他編寫的。
“科爾先生,這些詞句有什麼問題?”
“什麼什麼問題,這都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沒有見過?”
女孩看着文稿發獃,不知道老巫師在問什麼。
她勉強回答道,“我是根據科爾先生給的資料編輯的,流體就是能夠根據容器隨意改變形態的流動物質、臨界點則是指物體由一種狀態轉變成另一種狀態的條……”
“等等,等等,你說的這些都是什麼?”
“……”,她試探地問道,“物理性質?”
“什麼是物理?”
“是一門學科,在學校里有……”
“你!”
“你膽敢把麻瓜學校的術語放進我的課本當中!”老巫師跳了起來,用全世界都聽得到的聲音大吼起來,又用魔杖指着薇薇,女孩肩膀處的袖領直接炸裂開來,鎖骨上的皮膚立刻露出一條火紅鮮艷的鞭痕。
“我警告過你,我警告過你的!”老巫師在狂吼,“不準,永遠不許用你那骯髒的知識玷污我的著作!”
女孩跌倒在地上,劇痛讓她發出慘烈的哀嚎。
但老巫師絲毫不理會,魔杖又重重地揮舞了兩下,使血花飛濺在地板上。他的狂怒本來還要持續,但後門此時傳來敲打的聲音。
咚、咚、咚!
“科爾先生你沒事吧?”有個女人在拍門,她似乎很關心屋裏的情況,“我怎麼聽見有人在嘶吼慘叫?”
科爾嚇壞了,他不能出現在外人的面前,當即給了薇薇一個‘給我注意一點’的表情,然後逃到二樓的睡房去了。
薇薇從地下站起來,手肘底下沾染了一大堆灰白色的粉末,那是科爾先生實驗失敗時遺留下來的產物,他總是隨意地掃去地上,從來不懂得清理。
那些粉末有些藥性,碰在手上讓她有一股電擊似的酸麻感,好像皮膚都變成了石頭一樣。但她習以為常了,那東西只要抹掉了就沒事。
咚、咚、咚!
女人又在敲門了,她的力氣幾乎擊垮了科爾家腐朽的爛門。
無奈之下,只好由薇薇親自接門。
當然,此刻衣衫襤褸、滿身鞭痕的她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的,尤其是屋后的鄰居,他們專門偷看別人的醜事。
呀~
就連開門時門栓都發出了沉重的哀嚎。
薇薇用科爾先生的那件破風衣遮擋自己,大衣很長,有一部分拖在地上,只露出她那小巧的臉孔。
“嗯?”鄰居眼見應門的女孩穿得不倫不類,不禁露出鄙夷的表情,奇道,“孩子,科爾先生不在家么?”
德思禮太太毫無疑問是個沒有禮貌的臭老太婆,腦子裏的水絕對都被拿去澆花了,所以她家的後花園才會這麼茂盛。
但她最大的問題絕不是那松垮的嘴角和用鼻孔看人的態度。
這個人太多管閑事了,而且專門只管別人家的醜事,如果薇薇帶着100分的試卷回家,她是絕對不會稱讚一句的。
“你有什麼事?”薇薇沒好氣的問道,盡量不展露出疼痛的表情,儘管聲音都發抖了。
沒禮貌的迎接果然觸怒了鄰居,老太婆的眼角一跳,僵硬地回道,“孩子,我怎麼聽見科爾先生在怒吼,難不成你在學校闖禍了嗎?”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兒子,光長身子不長腦?
“關你屁事?”
啪,摔門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