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文鳳真長睫微垂,瞳仁神光卻緊緊跟在她身上,狀似漫不經心,眼底晦暗不明。
第一回問她是不是想做皇后,她哭着將梅子碎冰吐他臉上。
第二回春耕時帶她出行,以皇后之禮,她悶悶不樂一整日。
最後他說他要納新后,她也只是笑了笑,讓他心被猛錘了一下。
“遼姑娘?”他再次一笑。
遼袖起初愣了一下,後來想想,也不過一切回到原點。
她望了他一會兒,忽然開始收棋盤上的棋子。
一枚一枚,抿在白潤的掌心,她的聲音不疾不徐,清糯動聽。
“殿下曾說不擇手段也要贏,若是真能達成目的,別說讓你跟陸姑娘成親,必要時,將你五花大綁了送去人榻上,以容色換皇圖穩固,也不是不行。”
遼袖笑了笑,面頰滲出薄紅,生動怡然。
文鳳真坐在她身旁的椅子,玩着棋子,牽起嘴角,開口。
“若是我再也不會來見你了,公主會記恨我一輩子嗎?”
遼袖將棋子嘩啦啦一下傾倒入棋盒,乾脆利落地說。
“我會把殿下忘得一乾二淨,天下之大,什麼樣的良人碰不到,再說,殿下並非良人。”
文鳳真愣了一下,微微一笑。
“公主真無情啊。”
*
小雪時令一晃眼。京城過年的氣氛濃烈起來。
今年因着淮王成婚的緣故,更是熱鬧非凡。
鹿築眥臨北苑林場,平日冷冷清清,如今為了預備淮王大婚,到處都是工匠腳不沾地。
文鳳真的儀仗已經在外備齊。
他站在窗前,雙手扶上雕欄。
墨發金冠,大紅吉服襯得皮膚勝雪,夜色下露出一截精緻的下頜。
雕欄上坐了一個黑髮少年。
遼槐雙手合攏,褲腿隨風百無聊賴地晃動,下面是距離十丈高的白玉長階。
“之前寫信讓我裝傻的是殿下,如今讓我不用裝的也是殿下,殿下究竟是什麼人。”遼槐問。
文鳳真撫了撫雕欄的金漆,聲音極輕。
“是這個世間此刻最理解你的人。”
“在那天夜裏同樣失去了親人的人。”
文鳳真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另外,本王要告訴你。”
“光靠打,沒背景沒勢力,不動腦子,永遠只是個衝鋒陷陣的小嘍啰。”
槐哥兒俊臉忽然扯起一笑:“殿下今日這身喜服,紅得喜慶,難怪人人都說新郎官是天下最精神的人,殿下實在挑不出毛病
他拍了拍文鳳真的佩劍,歪頭:“殿下如果死了,能不能把這把劍給我。”
文鳳真微抬下巴,斥責:“本王好端端的成婚,盡在本王的大婚之日,說這些晦氣話!”
槐哥兒委屈地蹙眉:“那我送送殿下?”
“姐姐身子不好,現在還在卧寢睡覺,今天早上,我怎麼催她她都不起來。”
文鳳真眉心微動:“她又生病了?”
槐哥兒說:“那倒不是,只是她厭煩得慌,我本來想跟姐姐一塊兒去赴約殿下大婚,聽說去了好多大將軍,都是有頭有臉的勇猛人物,摘了赫赫戰績,我也想去,只是我要陪着姐姐。”
文鳳真面色如常:“沒什麼可看的,你好好陪她。”
徽雪營的死士等候在外,槐哥兒又走了幾步:“我再送送殿下?”
文鳳真無奈道:“你再送,就跟着本王一塊兒去了。”
槐哥兒又問了一聲:“殿下,你若是死了,真的不把白也送我?”
文鳳真目光冷靜,一把推開他的腦袋:“走了。”
遼袖的聲音響起:“槐哥兒,不要再糾纏殿下!”
文鳳真身形一滯,哪怕沒有轉頭,他也能想像出,她那副蒼白的小臉兒,生了清冷淡漠的神情。
彷彿一切心不在焉。
文鳳真面色如初,揮了揮手,一眼都沒有回頭看她。
遼袖在宮中有時可以俯瞰全城,看清遠處的鹿築一點點裝燈飾彩。
朝堂的事千頭萬緒,理也理不清,她無暇分心去在意旁人的婚事。
她察覺到一股暗流涌動。
在皇后的授意下,各方跳樑小丑開始鼓噪。
文鳳真婚事定下來后,所有人蠢蠢欲動,都想拿她這個勢單力薄的長公主開刀。
她摸了摸槐哥兒的腦袋。
一時間生出不知何種情緒,當她知曉槐哥兒不是傻子時,起初心裏驚喜交加,隨之而來更加沉重。
“槐哥兒,你以後可不能有事瞞我了。”
槐哥兒趴在雕欄上,輕聲說。
“姐姐,宮裏保護咱們的禁衛軍,至少一百人被滲透了。”
“方才來了彙報,這夥人趁着文鳳真大婚,李湛的軍馬將近三百人匯聚在養德門外,藉機發動宮變,想要奪權。”
“禁衛軍一時難以擋住,如今已經過了東西甬道,往這邊來了。”
遼袖指骨冰涼地搭在玉欄上,她仰頭,望着寂寂夜空,漫天星河。
皇后這是要給她一個亂刀之下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