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毒藥
一個時辰前
“霜兒所言非虛，遇知哥哥，孟姝姐姐可是越發沒規矩了，想是在鄉野待慣了。倒是把大伯嚇得不輕。”
紀宛霜說著這話有些意味深長，眼睛不時偷瞟觀察着柳遇知的臉色。這不就是告黑狀嘛，柳遇知倒是覺得有意思得很，有意思的不是紀宛霜而是紀孟姝。離家五年，剛回自家門，就拿親爹問罪，這確實像紀孟姝能幹出來的事。不過是因為一棵樹？
到底是心疼梨花樹，還是在顧及送樹的人呢？是他嗎？
想到這裏柳遇知好看的眸子沉了一分，是一股怒意。本來也只是當作趣事聽一聽，剛剛還眉眼舒展。本來就是個絕色的人兒，笑起來更是好看得出奇。可是現在他眼底的陰霧已經佔據整個眼眶，不過也只停留了約莫三秒。
柳遇知生氣了？紀宛霜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是在柳遇知心裏對紀孟姝的印象越差，她便覺得心情愉悅。她得不到的東西，紀孟姝也別想得到。
“霜兒，不得胡謅，姝兒是你的姐姐，說話還是要注意分寸些。”
眼下眾人都聚在了一處，上到兩方的當家主母，下到在一旁倒水服侍的丫鬟都在此處。顯然紀宛霜說這話是沒給紀孟姝面子，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女居然是個野丫頭，就算是丫鬟婆子傳出去這話也是不好聽的。
“看來姝兒在莊子上呆久了，這性子也越發急了，也是苦了大哥這般愛女心切。”
黎沐鶯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她的表情看上去溫婉和善，可這話說出來明擺着說紀孟姝性子野不服管教，而且還目無尊長，這樣的野丫頭可當不起名門閨秀二字。
“大嫂莫怪，霜兒還小，本來是想聊一聊姝兒回府的趣事，倒是失言了。”
黎沐鶯這話一出算是斷了葉凝希的退路，坐實了紀孟姝的罪過，她還敢怒不敢言。黎沐鶯平日裏欺壓下人也就算了，可今日居然欺負到大房這裏來了，這是擺明了立場要針對大房。
葉凝希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今後和二房怕是要不好過了。葉凝希也是天煜大家閨秀中有頭有臉的名門閨秀，可生出來的女兒就是不像自己，紀孟姝自小無拘無束慣了倒不是葉凝希不想管，只是自己也是晚來得女，所以對這個女兒是寶貝的很。紀孟姝喜歡打抱不平葉凝希最是清楚，可心善終究是會害了自己，有時候能夠獨善其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葉凝希聽得心中早有不平，但是她依舊面色平靜，“姝兒確實胡鬧了些，但也是重信......”
葉凝希也不再說下去了，這可不是一棵樹那麼簡單。這樹是宮裏送來的，雖是送給小兒，可對紀倫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折磨。收了這樹就表示紀國公府與內廷有染讓皇帝疑心，要是不收又得罪了宮裏那位貴人。
這本就是兩難的事，紀倫索性對自己的女兒下了狠手，找了巫師說她是因為這樹得了場大病，紀孟姝命里與這樹相生相剋，所以為了保住女兒的命，才不得不把樹砍了。這話也是說給宮裏人看的，只是自己的女兒第一次進宮就被人當作了棋子，那位貴人的意思是不讓紀孟姝入宮了。
後來紀倫以紀孟姝養病為由，把她送去了外面，目的顯然是為避難。只是如今還有人提這件事，怕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了。
見葉凝希欲言又止，顧嬋兒也打了個圓場說道：“姝兒，倒是個真性情呢。直爽，這樣的孩子多少是單純了些。”
顧嬋兒可能也不會想到一個時辰后，她說的這句話，就像是個笑話。
“霜兒妹妹果然是人小不懂事呢，這說錯話姐姐可以原諒，可是做了傷人的事，就不是不懂事那麼簡單了吧？”
只見紀孟姝從門口進來，眼中含笑，聽她的話似是知道了剛剛廳上的一席話，可看她的表情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人。只是五年不見，雖然惹事的動力不見，可這性情確實比五年前更沉得住氣了。
這讓黎沐鶯心裏不覺得有一絲絲擔憂，想要讓紀孟姝吃苦頭怕是不容易呢。
紀宛霜看見紀孟姝來了也有些后怕了，眼神有些躲閃，直直地看着黎沐鶯求助。
“我可沒做什麼事呢，霜兒怎的怕成這樣？”
紀孟姝先是一一給眾人行禮，問好，在抬起頭的那一刻，就看見了紀宛霜惶恐的表情，紀孟姝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呢。
靶子不就在這兒嗎？這時一旁的錦瑟倒是有點同情紀宛霜了。
“我這兒倒是帶了一個人，霜兒你得見見。”
眾人都覺得稀奇，這個紀孟姝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呢。
“孟姝姐姐說笑了，這府中的人霜兒都見過了，現下正在拜見柳夫人和遇知哥哥呢。”
紀宛霜總覺得背後發涼，紀孟姝這是在打什麼鬼主意呢，難道是要抓自己的小辮子。不會是......
只見一個瘦骨嶙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小丫頭出現在眾人面前，雖然小女子看上去營養不良但是她的模樣倒是生得清秀。要是正兒八經把身體調理好，模樣倒是不輸紀宛霜，話說回來，這兩個人倒是長得有些相像。只是對比起來，紀宛霜細皮嫩肉，一身艷麗服飾，而這個小女子穿的是去年的舊衣，穿着打扮還比不上丫鬟。
有意思，就像是一齣戲呢，而且還是演給外人看的，不是演給自己看，就是演給阿娘看。柳遇知這樣想道，只是做出一副看戲的模樣。
“這個小女子是誰？”
顧蟬兒率先打破了平靜，她們應該都認得這小女子，她倒是也很好奇呢，紀國公府還有這號人。
黎沐鶯見到紀宓神色有些慌亂了，紀孟姝看來是想把二房的遮羞布扯下來，紀宓這個賤丫頭是什麼時候攀上紀孟姝這棵樹，真的防不勝防。
黎沐鶯慌忙回道：“這是我庶妹柳姨娘的女兒紀宓，才幾日不見怎的如此消瘦了，這孩子孝順想來是為了給她阿娘守孝才如此清苦，倒是苦了這孩子了。”
說著這話，黎沐鶯一臉憂心，還走到紀宓的身前，假意安撫，紀宓也是有些誠惶誠恐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倒是被黎沐鶯一個眼神給殺住了。
又是這樣苦情牌的戲碼，黎沐鶯自以為會震懾住紀宓，畢竟紀宓從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黎沐鶯，黎沐鶯什麼樣的手段她沒見過。
只是礙於阿爹的面子才沒有對她下黑手，只是自己的阿爹生來好像就是個軟弱沒主意的主，任由黎沐鶯怎樣欺辱她和她阿娘，她的阿爹都無動於衷。在紀宓的印象中，紀澤就是個只會說好聽的話的爛好人。自己終究是庶出比不得他對紀宛霜的寵愛，自己的阿娘也比不得他對黎沐鶯那樣的敬重。
“我與宓兒也有五年未見，沒想到柳姨娘死後，宓兒沒了依靠，竟過地如此凄慘。今日見到了，還是因為宓兒被霜兒欺辱。宓兒身子本就柔弱怕是經不住這毒打。”
紀孟姝這話一出，紀宛霜瞬間漲紅了臉，“那是紀宓撞碎了我心愛的玉鐲，我就...我不過是......”
紀宛霜也自覺理虧，她覺得教訓人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現在柳夫人和柳遇知在這裏，她不免想起了紀孟姝剛剛在自己院子裏說的話。即便是有黎沐鶯在這裏幫她打圓場，她終究還是怕了，畢竟在紀孟姝這裏吃虧的總是自己。
“我想來也是了，宓兒好好的不在自己院子裏守孝，怎麼的出來了？”
黎沐鶯顯然是想轉移話題，說她不好好守孝倒成了紀宓的不是了。不過她剛剛還說過，紀宓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還真是個善變的人呢。
這樣為了自己的利益空口白牙地顛倒黑白，紀孟姝算是見識過了。果然師爺說得對，宗門不比在門派中，萬事都須小心些。
只是這宅院中的人就是麻煩，說話總是彎彎繞繞地，讓人費腦筋。
“宓兒也是可憐，說是在自己院中守孝，實在連吃都吃不飽，我剛剛看見丫鬟不僅搶走了宓兒的饅頭，還在打宓兒。只是可憐宓兒剛巧沒了娘親。”
紀孟姝說著這話，轉眼看向了紀宓。紀宓與紀孟姝同歲，同樣的年紀，卻是不同的命運，確實惹人憐惜。紀孟姝索性就當個好人幫她了，至於她願不願意邁最後一步就要看她自己了。
紀孟姝在看紀宓，她不知道的是柳遇知也在看她。柳遇知心想，這個丫頭還是這麼自以為是，但這份真性情倒是難得的。
顧蟬兒也在一旁權當是看戲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只是姐妹之間就因為嫡庶的不同就要下狠手，這心確實狠了些，不過倒是和黎沐鶯很像。
葉凝希也覺得這事棘手了，這是要和二房撕破臉了。就因為一個二房的人，葉凝希總覺得這事不值當，而且還有損紀孟姝的名譽，一個尚在閨中的女子太過要強太過張揚，不懂得避諱，總是會害了自己。
“我看這其中定是有誤會，霜兒還是太小不懂事，女孩兒家為一件稀罕物件兒小打小鬧再尋常不過了。對嗎？宓兒。”
黎沐鶯顯然是在威脅紀宓了，頗有種屈打成招的勁兒，明眼人也能看出來這個小女子有多不受待見。
“黎大娘子，還是讓宓兒跟大夫人走吧。我阿娘臨終有托，宓兒...宓兒想和姝姐姐住在一起。”
紀宓雖膽小，但骨子裏卻有一股倔勁兒。此時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人見猶憐，而且黎沐鶯就在她面前她也就近用手拉住了黎沐鶯的衣袖。她那雙明顯脫臼錯位，還有瘀血堆積紅腫的手臂也就顯現出來了。
那手臂很顯眼，讓人忍不住去注意它，而且手臂上還有刀口的划痕，像是舊傷加新傷。不過是個不大的孩子，還是個女兒身到底還是個小姐，與黎沐鶯還有血親，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下此狠手。
“孩子，你的手臂是怎麼了？”
顧蟬兒也忍不住上前查看，那手臂，明顯是折了，像是不久之前才弄的。
眾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紀宛霜，連黎沐鶯也忍不住看向她，像是有些心虛。驚訝的不只有紀宛霜還有紀孟姝。
“不…不是我乾的。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紀宛霜吃驚惶恐連連敗退，手也有些軟了。她不過是讓丫鬟教訓一下紀宓頂多就是皮肉傷，何況紀孟姝還上前制止了她。那這折了的手臂是如何來的，總不見得是紀宓自己下狠手弄的吧。
只聽得一聲脆響，一個丫鬟扇倒在地，露出驚恐的神色。
“你這壞丫頭，居然迷惑主子，對小姐下這樣的狠手。”
黎沐鶯顯然是要找一個替罪羊了，這丫鬟有再大膽子，如果沒有主人的指使，也不會下此狠手。
顧蟬兒也有些可憐這個孩子，只是這紀宛霜小小年紀未免也太毒辣了些。
“柳姨娘臨終前就託付我照顧宓兒，當時我也不知這其中緣由，現如今看宓兒是受苦了。”
葉凝希也跟着添油加醋了起來，既然紀孟姝想要幫她，那自己也就推一把，也幫自己挽回一個好名聲。讓外人知道她葉凝希也是有心照扶小輩，只是沒想到有人的心如此狠。
紀孟姝在一旁也沒有再言語什麼了。不過紀宓對自己是真的狠，這最後一步她自己走得是真的紮實了。不僅博了同情心，還為自己找了依靠。
柳遇知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默不作聲，只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紀宛霜確實不像是在說慌，但眾人很難懷疑，一個柔弱的小丫頭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這個柔弱的小丫頭不可小覷，說不定來日還是一劑送人歸西的毒藥呢。
對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還怕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