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議事
巍巍紫禁城,深深萬重門。
大內皇宮,養心殿御書房。
暖榻尾的架着個火盆,使得書房內的空氣仍然冷涼。
“賈家子回京了?”
霸氣內斂的慶仁帝側躺在暖榻上,身上蓋着綢絲九龍裘被,正看手中的上表。
“回皇上!賈家子是今日未時三刻入的城門。”
戴權低眉屏氣,細聲答道。
“你見過他了?”
慶仁帝微微揚了揚手中的表奏,戴權雙手接過,放在桌上,再奉上一份密報。
“內臣一共見過他三次。一次隨皇上左右在瓊林宴上見過,一次是在榮公府上其兄賈璉大婚之時見過,一次在今日前門城樓門洞處見得。”
“為人如何?”
慶仁帝漫不經心地向身邊的老臣問道。
“賈家子的行事行為,中規中矩,無甚出奇。”
戴權小心謹慎地回話。
這時,簾棉掀開,進來一名小內侍,輕步躡腳,墊着腳尖在躬身的戴權耳邊細語。
“皇上,皇後娘娘恭請皇上先用了晚膳,稍作歇息再理國事。娘娘說燉着剛送進宮的海魚鮮湯,有請皇上嘗鮮。”輕輕擺手屏退內侍,戴權俯身說道。
“先去泰安宮請安...再去東宮。”慶仁帝放下密報,思量一會,在戴權服侍之中起身披衣,還不忘將密報用表折壓蓋。
書房外的人馬忙擺駕伺候。
......
待眾人起身行了禮,程嬤嬤才笑着說道:
“老太太聽得瑞哥兒回到府中了,很是歡喜,忙派了我過來傳話:還沒吃飯罷?二老爺想必也是剛下值回來,趕緊帶瑞哥兒一塊兒吃飯去。現在已是酉正二刻了,人是斷斷餓不得的。”
賈政連忙應諾,一面安排下人傳飯。
賈瑞也笑着應道:“驚擾老太太了!是我的不是。”
程嬤嬤方回去彙報不提。
賈瓊、賈菅在寧府已吃過酒飯,便在暖閣里坐着,繼續和賈赦、賈珍等人吃茶閑談。
賈瑞帶着賈瑁跟隨賈政從側門走出暖閣,途徑穿堂,然後轉向右邊,跨進內儀門,迎面是五間大正房,進入正堂便見得大匾,匾上寫着斗大的三個大字:榮禧堂。
已有嬤嬤在隔間擺好方案餐具、菜肴,旁側立着幾個總角丫鬟,或拿或捧:白布包着的銀箸、茶杯、漱盂、巾帕。
因知賈瑞脾性,王夫人、趙姨娘和周姨娘都沒有出來服侍她們的老爺就餐,只安排了丫鬟們在旁邊伺候着。
坐下后,賈瑞和賈瑁先是在丫鬟們的服侍下凈了手,再漱了口,擦了臉面,才開動。
賈政知道賈瑞素來不喜人吃飯時在旁邊盯着,只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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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丫鬟添飯傳話,讓其他人都先退下了。
賈瑞笑着說:“還請二伯讓家人多上些米飯!瑁二弟走的是寧祖的本事。”
賈政聞言,倒有些驚異地細看了一下低頭垂手的賈瑁:“難怪身軀長得如此雄闊。”遂安排下去。
食不語。
因府上的畦香稻粳米飯煮的不多(本只是賈政等人享用),致使賈瑞和賈瑁兩名大肚漢,最後只能吃府上下人們常吃的白粳米飯。賈政看得震驚之餘,倒也胃口大開,比平日之餘多吃了一碗。
始終比不得賈瑞吃了六碗,賈瑁吃了約莫一盆。
丫鬟們在外嘻笑,傳出榮府中又添一笑談不提。
吃完后,憋笑的丫鬟們又端來濃茶、漱盂、巾帕。茶用以漱口,巾帕擦嘴手。
賈瑞讓賈瑁留下褡褳,再請賈政安排嬤嬤領去暖閣歇息,自跟着賈政,出了正堂,跨過右邊角門,走了半刻,就來到賈政的內書房:夢坡齋。
吃了口茶,賈瑞關心地問道:“二伯最近都加值到天黑才回?”
“無妨...年關將至,雜事較多,處理起來就忘了時間。”
賈政依舊和氣地應着眼前值得看好的後輩。
“二伯需得注意身體要緊,或讓小廝們帶上點心備着,餓了可以吃些,免得老太太和晚輩們擔心...”
賈瑞笑着勸說了幾句。
說話間,賈赦與賈珍一前一後進了房內。
眾人行禮后各自安座,先是敘了一回話。
“赦大伯,”
賈瑞展開褡褳包袱,取出了幾封信,親捧上前遞交給了賈赦。
“這是累世相交的大銅游擊、太原守備、馬邑守備托我轉給您的書信,他們誠意十足地想請您幫忙在朝中疏通關係,挪一挪位置。成與不成他們都說謝您大恩!”
接着賈瑞從票據中清點出一萬六千兩的票據,再捧交給賈赦。
“王游擊的是六千兩,李守備的是五千兩,吳守備的是五千兩。”
“嗯.....既是世交,理當幫扶!”
看着桌上的一堆票子,賈赦面有得色,撫須應道。
賈珍忙走出去安排小廝找來一尺花布,將錢票包了起來。
“金陵世交的薛世兄打死人了,信中說得不明...敢問政二伯,王世伯將如何安排?”賈瑞轉向賈政問道。
賈政嘆息一聲:“現在還是瑞哥兒同年顧知府在幫忙拖延着案情。上兩個月頭,吏部錢侍郎上書聖上,言官吏不足,都中與地方衙門裏各有缺口,請准起複舊員。幾天之後,聖上准奏了。林妹夫家中有一因擅禮擾民革職的西賓姓賈名化,湖州人士,乃進士出身。大家相商后,決議幫他疏通道路,等為顧知府謀划另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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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去處后,再將他派將過去,到金陵應天府上任。王府已在應天府衙門內安排妥當,只待他一上任,無論如何也得把案子了結了才是。”
賈瑞冷笑一聲:“我認識的顧同年,是斷不肯徇情枉法的,能幫忙拖延案子,已是知道金陵四大家是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上月他來信與我,我還半信半疑,何至於此?!直至王世伯派人傳信才為真。薛世兄竟如此蠢囊!為掙一個不知從何處養來的瘦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喝令豪奴當街把人打個稀爛,致使救不得死了!他家中又多銀子,什麼樣的瘦馬買不到!何必惹出這等現世的人命出來!如是薛世伯在世,怕是直接將他打死上書請罪了!或許也就是他幼年喪父,缺乏教養,並世交相親的不忍獨苗斷根,不然理他作甚!”
賈赦賈政默然,賈珍插嘴陪笑道:“瑞哥兒說的正是道理!此人確實蠢笨無能。但是四家從祖上便已相交相親,同聲共氣,到我們這一輩也該相互照應也是道理。”
“當年在金陵薛府上見得其人,只覺他有些年少輕狂,想這可能是性情使然。誰知才過去數年,竟敢藐視王法了!怕是不知聖上當年是怎樣坐上龍椅的!”賈瑞冷語說道。
賈政似受了驚嚇,口中喃喃說道:“不止於此吧?”
“二伯!我等勛貴家族、官宦人家和世家豪強,便如同黑夜中的螢蟲,最容易引得世人的注目、跟蹤、監視,但凡有所差錯,必然是天降神雷,雷霆萬鈞!可笑世間亂竄的賊子倒像極了黑夜裏的蛐蛐,不鳴不叫的話反而找不到蹤跡!”
賈瑞稍使勁跺了跺腳下,語氣低沉的說道,
“當今聖上明面上有錦衣府、繡衣司、內監廠,充當耳目監察百官和萬民,只怕是還有我們未知的地龍衛啊。”
“前朝有位官員在家中舉行宴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隔日前朝皇帝與他一一指出了某人坐在此席處,某人喝了幾水杯酒等等。席上的事無巨細,俱有出處。現今朝遠勝前朝,此等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賈赦聽得眼角跳動,手不覺稍用了力,扯出了幾根鬍子。
賈政聽得有些呆狀,賈珍想起自己做的糊塗事,額角竟微微有些濕潤。
賈瑞看了看賈赦、賈政、賈珍,不動聲色的說道:
“罷了!事已至此...政二伯,那瘦馬是斷斷不能再放薛家的!你寫信給薛家,言明其中厲害關係,把瘦馬放在...最危險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她也是無辜之人,讓薛家將她送至都中來,放在府上太過顯眼,先放我宅裏頭,我來處理了去后尾。”
見賈政連聲應是,賈瑞接着轉向賈赦,直視着他說道:
“另外,赦大伯的事項也請歇手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