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陳雯雯

早上七點半，嬸嬸將挂面倒進鍋里。路明非則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眼神獃獃的，可能是還沒睡醒。

「過來看着面。」嬸嬸瞥了他一眼，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起來這麼早，但也沒太在意。

「哦。」路明非回過神，走進廚房，默默地看着那鍋西紅柿雞蛋面。

嬸嬸摘下圍裙，轉身走出廚房，不一會衛生間裏就傳出了洗衣機冬冬冬的聲音。

看面熟了，路明非關火，盛出麵條，滴香油，撒蔥花，將三碗面放到餐桌上，隨口喊了一聲，就自顧自吃了起來。

路鳴澤是不會這麼早起床的，本來路明非和他是差不多時間起床，這樣九點多的時候路明非煮麵，可以兩個人各自少吃一點墊一下肚子。

但是現在路明非已經吃了，恐怕等會路鳴澤就只能自己煮麵或者找麵包了。

叔叔從主卧里出來，坐到餐桌邊，疑惑地問道：「明非，你起來這麼早幹嘛？」

路明非搖搖頭，「沒什麼。」

叔叔吃完早餐就去上班了，路明非回到房間，沒在意路鳴澤發出的輕微鼾聲，打開筆記本電腦，陳雯雯已經回復了。

路明非：「今天你有時間嗎？出來見個面吧，我有點事想說，正好把你借給我的書還給你。」

陳雯雯：「可以啊，那就十點去大家經常去的那家圖書館好了。」

路明非想了想，回復道：「好。」

天空灰濛濛的，隨時可能下雨，路明非背着包走進圖書館，掃視一圈找到了陳雯雯，出乎意料的身穿澹藍色衣服。

陳雯雯，路明非的同班同學，他暗戀了差不多三年的學校校花，文學社社長。

路明非第一次見到陳雯雯的時候，她捧着書本，神情專註，晨光映在潔白的裙子上，彷佛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於是路明非就被擊中了心臟，可怯懦的少年只會在大家一起起鬨的時候站到陳雯雯身邊，成為校花的背景板中最不起眼的那個人。

但是有一天，連暮光都很溫柔的那個下午，白裙少女坐在講台上輕聲哼着歌，突然轉過頭對那個不起眼的少年說。

「路明非，你要不要加入我們文學社？」

少年頓時愣住了，窗外操場上的喧鬧聲漸漸遠去，只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和少女輕柔的嗓音在腦中回蕩，他習慣性想要撓撓頭，卻忘了黑板擦還在自己手上，結果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出了丑。

……如果這個故事到此為止就好了，也許多年以後當事人想起來還會會心一笑，笑自己當初的青澀懵懂。

可是故事並不會戛然而止。

那個少年以唯二被陳雯雯親自邀請的身份加入了文學社，成為了文學社執事，雖然少年實際上對文學一竅不通。

但是沒有關係，他的主要任務並不是和大家一起討論文學，而是讓大家更好地討論文學。

運水，搬書，打掃文學社在學校內的房間，諸如此類才是少年的主要任務。

但少年卻對此甘之如飴，因為絕大多數這種時候陳雯雯都會和他一起行動，對於那時的少年來說，今天和喜歡的女孩說了哪些話就已經是值得發獃的時候翻來覆去一次次回想的事情。

所以儘管不喜歡那些書，少年也會努力地死記硬背，希望明天能和少女有更多共同語言，說上更多的話。

所以儘管另一個被親自邀請進文學社的男生是一個高富帥，而且能在各個方面和陳雯雯侃侃而談。

少年心中的那份期望也始終沒有半分消退。

故事到這裏，其實已經開始變味了，但少年卻並沒有察覺，或者說……不願察覺。

不願意讓心中的美好崩塌。

不願思考，他只是少女遮掩自己青澀心意，不想那麼直白的附屬品這種可能性。

所以後來……路明非在文學社的畢業聚會上，看着陳雯雯答應趙孟華的告白。

路明非回過神，坐到陳雯雯面前，笑着說：「社長，你今天怎麼穿藍色衣服？」

「偶爾也想換一下。」

陳雯雯輕聲道：「路明非，你想說的是什麼事啊？」

「不着急，」路明非搖搖頭，「問你個問題。」

「嗯，你問。」陳雯雯說。

「我看過一本青春傷感小說，裏面的男主暗戀一個女孩，那個女孩也看出來了，可是她沒有疏遠男主也沒有和男主拉近距離，時間就這麼安靜地過去。」

陳雯雯眼神閃爍。

路明非並沒有在意，眼神平靜，將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後來，在畢業聚會上，一個高富帥向女孩告白了，女孩也同意了。」

「男主很難過，在另一個女孩的幫助下，勉強還算帥氣地離開了聚會。」

陳雯雯愣了一下，眼神開始疑惑。

「一年以後，已經喜歡上別的女孩的男主再次和那個女孩相遇，那個女孩說對不起，我知道他會告白，也知道你喜歡我，只是沒有和你說清楚。」

「那個女孩也許是想給自己一個痛快，可她的話卻讓表面上若無其事的男主再一次難過，」路明非笑了笑，「並不是因為還喜歡那個女孩，就只是單純的……美好記憶破滅而已，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

「可男主就是這樣的性格，天天嚷嚷着自己是個廢物，你們不要期待我，卻總是對別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妄想和期待，當妄想破滅的時候又不敢面對。」

路明非看着陳雯雯，輕聲問：「社長，你覺得那個男主該怎麼辦？」

陳雯雯沉默良久，猶豫着說：「要不……算了吧？」

路明非笑了笑，是啊，所有人都會這麼覺得，註定不會喜歡自己的女孩，還堅持下去幹嘛呢。

那自己呢？

路明非不知道，以後可能會知道，可能永遠也不知道。

但現在，路明非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路明非拿出陳雯雯借給他的書，「問題問完了，說正事，我覺得我還是不太適合文學社。」

「所以……」路明非說，「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看我的漫畫，文學社就退了吧。」

陳雯雯輕輕點頭，什麼也沒有說。

路明非撓撓頭，自顧自地說：「其實我也有努力過的，可是有些事情努力了也沒有用啊。別說兩年，就算努力更久，不喜歡也還是不喜歡。」

路明非看着窗外，輕聲說：「仔細想想，也許不是我先不喜歡它，而是它先不喜歡我。所以無論我怎麼努力也不行，它只會讓自己喜歡的人讀懂它。」

陳雯雯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閃，沒有接這個話茬。

「別擔心，」路明非平靜地看着陳雯雯，「我不會繼續努力了，也許是因為它不喜歡我，也許是因為有了別的喜歡。」

「誰知道呢。」路明非笑了笑。

路明非把書遞給陳雯雯，「社……不，陳雯

雯，書我還給你。文學社那邊就麻煩你幫忙解釋一下，可以照着我說的話說，也可以自己找個理由。」

陳雯雯安靜地接過書本，還是什麼都沒說。

路明非也不在意，隨手從包里抽出一把傘，問道：「你帶傘了嗎？」

原來陳雯雯不知不覺間，外面已經下起了濛濛細雨，她翻了翻包，沒找到。

「傘送給你，放心，不用還。」路明非聳聳肩，「所以就不用說明天見了。」

「拜拜。」

路明非把傘遞給陳雯雯，轉身走到門口，從包里拿出另一把傘，然後離開。

回家把包放一下，隨後還有一件事要干。

至於為什麼帶兩把傘……其實無論陳雯雯怎麼回答問題，都不會影響路明非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