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零號

零號坐在地上，背靠着牆壁，四周一片漆黑，如同一個方方正正的黑盒子，但盒子裏的人卻能看見東西。

這是哪裏？

零號也不太懂，弟弟說這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

沒錯，他還有個弟弟。

零號轉過頭，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坐在右側不遠處，也靠着牆壁。

他自從有記憶起，身體裏就有另一個人跟他說話，並且每次睡覺的時候他都會來到這裏，與對方相見。

零號原本不認識他，但對方說是自己的弟弟，名字……也叫零號。

他不太能理解，但在這裏，能和自己說話的就只有對方，於是久而久之他也就接受了對方的存在。

弟弟也轉過頭看着零號，微笑道：「哥哥，你在想蕾娜塔嗎？」

「沒有啦……」零號有些窘迫。

弟弟很厲害，有時候他會幫着自己偷偷跑出去玩，那個時候大家都站在原地，不搭理自己，自己可以隨便看圖書館裏的書，吃喝那些大人才能享用的東西。

蕾娜塔就是零號在偷偷跑出去的時候認識的……雖然對方不認識自己。

那天晚上，零號剛剛跑出去，弟弟的魔法還沒有完全生效，大家雖然看不見自己，但卻可以自由活動。

然後他就聽見了一個哭聲。

零號好奇地飄了過去，看見一個比自己大一些的姐姐趴在鐵門上放聲大哭，小臉緊緊地皺在一起，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樣子。

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哭，明明她沒有被捆在椅子上啊……

這個時候弟弟又施展神奇的魔法了，零號聽見了對方的心聲。

哦……原來是被關禁閉了啊。

於是零號就蹲在門前，通過小窗口安慰她說：「沒關係的，三天而已，只要發發獃就過去了……你看你哭的這麼傷心，搞得我也怪傷心的……」

對方當然聽不見零號說話……因為他的身體依舊躺在那張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於是零號的小臉也皺了起來，「都說了別哭了嘛……你看我多堅強，我一直在被關禁閉，都沒有出來過，不也沒有哭嗎……」

對方依舊嚎啕大哭，零號沒辦法了，他蹲在門邊上，扭過頭不看那個女孩，捂着耳朵不想聽見她的哭聲。

「難聽死了……這個姐姐一點也不堅強。」零號小聲都囔。

忽然，對方的哭聲漸漸消失，她的心聲讓零號愣住了。

「原來那種要向全世界呼救的人，恰恰就是那個全世界沒有任何人會去救的人。」

「……也許我可以去死？」

死？

是書上說的那種嗎？

「別啊……」零號轉過頭看着那個姐姐，有些不知所措，「禁閉三天而已嘛，姐姐你就不能堅強一點嗎？」

可對方不會聽見零號說的話。

女孩的眼神逐漸暗澹，其中透出的情緒讓零號心頭泛起一陣酸澀，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那是……什麼？

零號忽然懂了。

那是絕望。

自己剛開始擁有意識，每天看着那扇緊閉的鐵門，努力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被牢牢鎖在椅子上，無論如何祈求都沒人來救自己的那種絕望。

零號有些手忙腳亂，他伸出手去擦拭女孩臉上的眼淚，想說：「不要死啊……你看你過幾天不是還可以出去的嘛。」

可是當零號的手下意識通過鐵門窗口上的欄杆縫隙伸進去，想要擦拭女孩的淚水時，他的手指卻摸了個空。

零號愣了一下，隨後便反應了過來。

在這種其他人看不見他，卻可以自由活動的時候，零號是觸摸不到任何東西和任何人的，行動也都是用飄浮，就像那些書里說的鬼魂一樣。

他其實根本不需要所謂的欄杆縫隙，因為這扇門攔不了零號。

零號有些落寞地收回手，心說姐姐對不起啊……我想救你來着，可是我好像救不了你。

「哥哥，你想救她嗎？」弟弟忽然在零號心中開口說。

「你有辦法嗎？」零號有些驚喜。

「有倒是有……選她作為那個人選也可以，反正沒什麼區別。」弟弟說，「不過我現在的力量不夠，如果要幫她一把的話，我就需要再次和哥哥你融合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內哥哥你的身體可就不完全屬於你了。」

「想要分離的話，那就是一段時間之後的事情了……哥哥你確定要幫她嗎？」

零號不太理解什麼人選和再次融合，但身體會不完全屬於自己這句話他倒是聽明白了。

他看了看女孩死寂的眼神，猶豫了一下。

「可以分離的對吧？那……你就幫幫她吧。」

「哈哈。」

弟弟的一聲輕笑在零號心頭回蕩，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悲傷。

「哥哥你真是打死不長記性啊……那就隨你好嘍。」

下一秒，在零號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原本漆黑如墨的童仁中，一道炫麗到極致的金色光華流淌而過，將他的眼眸染成耀眼的金色。

整棟樓忽然勐烈地震動了起來，彷佛無數金屬在轟鳴，黑色長河般的巨大身影在走廊上游過，雙眼與此時的零號一樣是璀璨的金色。

那是一條巨大的黑蛇。

黑蛇越來越近，帶着狂風與電流，青紫色的電流黏在鐵門與它的鱗片之間。它的鱗片不停開合，像是歡樂的響板。

它游過禁閉室的時候看了零號一眼——但在那時的蕾娜塔眼裏，黑蛇大概是在看她。

雖然沒有語言交流，但零號忽然就懂了黑蛇的意思，於是他便輕聲開口。

「救她。」

黑蛇沒有回應，只是在遊走之前，它的尾巴穿過零號的身影，狠狠地抽打了鐵門一下。

於是門開了，女孩跑了出來，獃獃地望着黑蛇離去的身影。

「它是來……救我的？」

對，它是我請來救你的，厲害吧？

無法被女孩看到的零號心裏這麼想着，嘴裏卻不由自主地念出了一段，他在書里看見的東西。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牢裏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叫他們聚集爭戰。他們的人數多如海沙。」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將女孩包圍，如同一千個魔鬼的歌唱。

但女孩只是坐在地上，捂着臉放聲大哭，並不是驚恐，而是喜悅。

原來這個世界上是有人會來救她的，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的，原來她還沒有孤獨到沒有同類的地步。

在這個世界上必有為你而生的人，即使被逼到懸崖時也不要失去希望，再多堅持哪怕一秒鐘，也許就會有人騎着馬來救你……雖然他可能是被囚禁了一千年的魔鬼。

「蕾娜塔嗎……」零號看着那個大哭的女孩，嘴裏念着剛剛弟弟告訴他的名字。

「現在我救了你，以後我有需要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