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和鳴

坐得久了，屁股有些被凍得發麻，涼意倒衰退了三分。

極目眺望，隱約能看見湖泊南岸的光景，還只是空空的一片樹，沒有葉子，只是枝椏向上直愣愣地挺着，好像要把蒼穹刺破。

幾片蘆葦，連片的雜草，都被上天賦予了黃色的蕭條。

從這裏可以直接看見公園的西方，那是一排整齊的居民樓。大約有六排，最靠近這邊的每個建築最頂上有一個紅色的大字，分別是“團”“集”“發”“雄”“國”“祖”。呃，祖國雄發集團？沒聽說過。再往西南，又是稍矮一些的樓房。

讓我感興趣的，是沿着湖泊東岸的幾處飛瓦勾檐的中國風古建築，最末尾是一座不知道什麼用處的現代高塔。塔是磚和玻璃建成的，正正方方，與旁邊的那幾棟紅漆綠瓦的矮屋顯得格格不入。

湖並不大，我估計不出大概的面積，水也不甚清澈。大概如果是老爸在這裏，可能會吟誦一下“玉鑒瓊田三萬頃”或者“潦水盡而寒潭清”的句子。真奇怪，來到他年輕的時候的時間，總是自然地想到父親這些年的教誨和點點滴滴。

睹物思人嗎？

明天就能看見父親了，我記得他高三下學期元宵節就開學了，就是明天。只是那本日記……按照時間來說，父親他還沒有動筆，如果我貿然接近他，會不會導致他把我寫進日記里去？如果我成為了父親過往的一部分，會不會對未來產生影響？

我突然發現，證明這件事，也是任務的一部分。

真麻煩。

真的好麻煩。

但是，想不通的事情可以不想，省的自己煩惱。

眼前還有東西沒有覽盡，還是先看完這邊的風光為好。

只要是水，總能映起岸邊的倒影，剛才的許多事物，以水面為中軸，分明地將世界分為兩部分。突然，我從水中見到一隻黑色白尾的鳥。我正懷疑它是如何在水裏振翅高飛之際，卻抬頭看見它已經飛入了東邊的密柳之中。

我想像着那邊有它的家，它正在以一個兒子或者父親的身份帶着食物回去。

我自始至終只見過它一隻鳥，想必其他客居南方的候鳥還在眷戀着南國的溫暖不肯歸來吧。

而它可以舒展自己的翅膀，時而騰飛，時而俯衝向下。

真羨慕它的自由。

不像我們人類，從出生就註定了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走在自己的命運之中。

我閉上眼，好像可以聽見青蛙的鼓鳴，麻雀的啼叫，還有隔着樹林不太清晰的鳶都方言。

太陽已經很高了，人們逐漸向這個公園裏聚集，正月十四的閑情，是每個年齡段的人都會享受的難得時機。

聽，有一對老夫婦的聲音，也有一些小孩子嬉戲打鬧的笑語。

真有意思。

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意思的動物，有時候一個人就是一道風景。不僅僅是帥哥美女，而是你能從他們身上能感受到的，更深層次的東西，幽默樂觀也好，悲觀消極也罷，就像不同風格的戲劇。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看着藍天，很高很高，蒼碧無邊，又與清風為伴，同自己對話，便覺得個人的悲愴在這樣的自然之中顯得既渺小又粗鄙，甚至是狹隘。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我輕輕張開嘴唇，不由自主地念出曾經背過的《赤壁賦》。

他大概想傳達的，就是和我一樣感覺的意思吧。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又掃到了那幾棟矮屋，

莫名地興趣之下，我起身沿着東岸走了過去。

我似乎又在余光中掃到了那隻鳥，但是我現在對它的羨慕卻少了很多。

這幾棟矮屋，全都門窗緊閉，最南邊的一處小亭，則是一處隨意的地方。我還未走進去，抬頭仔細打量着門匾正中央的那副圖案，兩條金黃的龍在爭奪一顆寶珠。龍是四爪而非五爪，不知道是疏忽還是有意為之。

亭子的主題是紅白色的，木檐上是青藍黃綠等顏色的花紋、浪紋、雲紋，都是些吉祥如意的象徵，方圓之間，煞有意趣。

中間支撐着主體的樑上，有幾幅古代的畫，畫人的多，畫山水鳥獸的少。畫上的人物百態，或依仗獨行，或執卷苦讀，或撐槳遊船，或紅袍擎花。哦！我看到了有一個人頭戴着宋朝的烏紗帽，但不能確定這是否都是宋朝的繪畫。

亭子中有些地方的油漆都剝落了，漏出底下白色的內質。

太陽升的更高了，眼光照進來，燃起了湖面上的片片熒光。

人漸漸地多了，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很少有與我一樣的青年人。

嗯……現在18歲左右的青年人在家裏都幹什麼呢？還真是不了解他們的娛樂方式。父親在家裏看書或是看電影嗎？估計也就是這兩者之中了。

有一個理着寸頭，直腰正行的老大爺，走到柵欄的旁邊，長長地高吭了一聲，然後，兩聲，三聲，四聲，五聲，六聲。

我不禁聽得呆了，遠方似乎是為了回應這位老人家的氣概，也發出相同的聲音。周圍小孩子的嬉鬧聲，他們那種原始手機的外放聲，奔跑聲，蛙鳴蟲叫鳥鳴，在一瞬間都停止了，只剩下他的聲音在天地之間久久來回激蕩。

我想去那座現代式的塔上面去看看，卻發現隔着一條大鐵鏈子，鎖得死死的。

我身上有那種小型的激光處理器，但是人太多了最終放棄了破門而入的想法，有些遺憾。

有些枯燥了，但是我總感覺我還是哪個地方沒有去過，沒有把玩到十足，但是太陽已經到了頭頂了，我有些餓了。

離開的時候，那個看門的大爺已經不見了，相比於原來的冷清，現在的入口處人聲喧嘩。

我回過頭看着西湖公園的匾，總覺得我需要再回到這裏，看看夏天的景色是什麼樣子。

哈，幸好我不着急完成任務，過多久也沒問題。

過去幾個小時，估計我身上帶着的那套智能打印設備已經能模擬出來現金了，最起碼吃飯有了保障。

校門還沒有開，估計至少也得明天才讓進。今天晚上先隨便找一處賓館住下，明天進學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