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可調和
塔達禰回來時臉上多了一抹異樣的嫣紅,也不知是不是熱出來的。他琥珀色的瞳眸里閃着奇異的亮光,讓托德和迪拉都好奇發生了什麼,但塔達禰只是笑,也不說為什麼。
在這樣的氣溫下進行一下午的高強度訓練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大多數人都在完成基礎訓練后就離開了練兵場,反正距離十月徵募還有不少時日,不必太早着急。
塔達禰練完箭又和托德練了很久的格鬥,從擂台上下來的時候看上去狼狽不少,灰頭土臉的,唯有眼中的光仍像早冬夜空的星一樣明亮。他又穿上鐵衣一圈一圈地跑,每一圈的天空都與上一圈不同,雲朵像是畫家點厾在深藍畫布上的白顏料,光線細膩地勾勒出它的輪廓又不加收斂地刻畫出陰影。漸漸地,偌大的練兵場變得空曠而安靜,仍留在這裏訓練的人,大概一雙手就數得過來。
安東尼就是其中的一員,他此刻正做着力量訓練,似乎已經到了接近力竭的程度,暴起的血管像扭曲的藤蔓爬滿他的手臂,血絲滿布的雙眼看上去猙獰得可怕,平時柔順的金髮也變得像是一團枯焦的敗草。在一聲嘶吼后,他像是突破極限般猛地將巨大的杠鈴舉起,堅持了數秒才把杠鈴砸在地上,如此,他才脫力似的顫顫巍巍地去跑步。
是因為被塔達禰打敗才這樣宣洩似的瘋狂訓練?不,其實這是安東尼訓練的常態。無論是學術理論還是戰鬥訓練,他都是這般玩命地對待,不可否認,除了有點自負,安東尼是個極優秀的人。或許如果沒有塔達禰,那點自負也不會成為一個缺點。
太陽在山頭隱去了身影,氣溫漸漸變得涼爽,練兵場最後的幾人也陸續地離開了。
塔達禰顧不得體面,一身狼狽地在餐廳里就過餐,隨即他便匆匆的跑去宿舍……
…………
“什麼?讓給塔達禰了?”安東尼在桌上失控般地猛錘幾下。
“出於多方面考慮,他比你更合適,安東尼,你還有別……”
“多方面考慮?多方面考慮?我哪點比不上他?他不過一個只有蠻力的匹夫。語言,歷史,地理,天文,醫術……他有哪點可以和我比?就算論武力,除了格鬥,力量、速度我都不比他差,我的槍法也絕不會遜色於他的箭術!為什麼!為什麼?”安東尼幾乎是將這段話吼出來的,他的臉因為憤怒脹得通紅,脖子上的筋肉凸起像角斗的雄雞脖頸上張開的羽毛。
“這是我自己憑努力爭取來的,為什麼?為什麼要讓給他?難道您就一點情面都不念?我才是您的侄子啊!”安東尼眼中投射出期盼懇求的目光,然而對面沉默的無言卻是比任何鋒利的寶劍更能刺穿他的胸膛。
“我明白了。”安東尼說完便走出了房間,他在出門時最後回頭望了一眼,瞳孔中的怨毒和兇狠在那彷彿永不熄滅的燭火中洶洶的地燃燒着。
…………
“九點之前,還早還早,我可以好好準備一番,嘻,羅茜的演出,嘿嘿……”塔達禰歡快地念叨着,眼中的光從下午到現在就一直閃爍着。
嘩啦的水聲,蒸騰的霧氣,塔達禰同雕塑一般完美無瑕的軀體在熱騰的流水下變得放鬆,肌膚被燙得粉紅,十分舒坦。
穿着一身浴衣,塔達禰從浴室走出來,一臉的陶醉似乎還沉湎於熱水的溫柔中。但是,他很快發現有人靠近,穿得嚴實,一點不像是來洗澡的。待他又定睛一看,來的人是安東尼和他的兩個跟班,
眼中的不善穿過霧氣刺在他身上,手中還捏着一桿火槍。
“在別人洗澡的時候找麻煩,你媽媽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塔達禰攥緊搭在肩上的浴巾,“拿着槍幹嘛?壯膽嗎?”
“塔達禰·亞,你的嘴還真是臭呢。你就不怕我一槍崩了你?”安東尼冷呵道。
“開槍?我們之間有那麼這麼大仇嗎?不過是在擂台上把你放倒一回而已。”
安東尼咬牙切齒,“到現在你還要裝傻嗎?你以為我是為了這種事找你,我找你,是因為你不要臉地搶走了我進入第一調查小隊的名額!
別的一切,我都認了。羅茜喜歡你,教官偏袒你,所有的風光和名譽都是你的,我一次次地退讓,可你仍不滿足,連着最後的一點也要給我搶走,你竟然還能這般心安理得!”
塔達禰先是錯愕,很快也冷冷回道,“別把你的無能說成寬大的仁慈!我所得的一切,我問心無愧。沒別的事就別擋着道,我趕時間。”說罷塔達禰推開安東尼便要走,他可在這耽擱不起。
“站住!”
安東尼伸手去拉塔達禰的衣服,塔拉米偏過頭看着安東尼,“再糾纏不清我就不客氣了。”
“不客氣?請你搞清楚現在狀況!”安東尼端槍指着轉過身的塔達禰。安東尼身後的兩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被三個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塔達禰也沒有絲毫要屈服的神色,他慢慢朝前邁出一步,突然猛地加速上前想奪下安東尼手中的槍。這實在是猖狂到了極點的行為,塔達禰似乎料定安東尼絕不可能開槍。
但是,“砰!”
塔達禰身後的地面出現一個彈坑,安東尼身後的一名小弟竟然扣動了扳機!與此同時塔達禰的左手已經握住了槍管,槍響並沒有打斷他的動作,但他心中仍是一驚。一拳打在安東尼左肋上,塔達禰想就此把槍搶過來。
安東尼看見塔達禰衝上來顯然也有些亂了陣腳,他在吃痛之際也沒有放鬆手中的槍,此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讓槍被奪去,因為那意味着自己的徹底失敗。
塔達禰把右手也搭在槍管上用力地把槍口向上抬,正是角力的時候,安東尼的力量本不及塔達禰,加上過量的訓練和彆扭的姿勢,安東尼的左手突然脫力,槍口也因此指向了安東尼。
“砰!”
塔達禰被這聲槍響嚇了一跳,他的雙手失去了力量,但爭奪的另一方比他更早鬆了手,那桿火槍就被塔達禰握在了手中。
手掌的血肉被灼燒的焦糊味混着一股血腥在空中瀰漫,安東尼瞪大了雙眼,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左眼眼角處已經血肉模糊,眼眶的骨頭被轟出一個缺口,骨頭碎片和污血順着顴骨往下淌,馬上他便失去了知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片刻的安靜,詭異得可怕,只有安東尼的血液滴答在地上的聲音扎着幾人的神經。
“你們守在這裏,我去找人!”塔達禰的聲音打破寧靜,他丟掉手中的槍轉身向外跑去。留在原地的兩人面面相覷,之前那個因為緊張手抖扣動扳機的人更是急得直喊怎麼辦。他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去阻止安東尼生命流逝。塔達禰返回前的每一秒都彷彿是置身於火爐般難熬。
血,慢慢地在地上躺開,幾乎要觸到兩人的鞋底,他們慌忙退後幾步,彷彿那液體是什麼骯髒污穢一般。兩人並沒有專門學過醫療,那些簡單的應急處理,顯然也不適用於這種情況。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呼吸,微弱至極的呼吸,卻彷彿最銳利的刀子一般,每一次都深深地在兩人心中刻下一道痕。兩人似乎要比安東尼先一步崩潰。
好在,塔達禰回來了——在所有人都崩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