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隧道(八)
我坐在車裏,一手捏着從孫經理那裏要來的單子,另一手看着手機里房產證和收據的照片,心裏一陣翻騰。
如今確是是2022年無疑了,我聽到了廣播裏播報的時間,心如死灰。
手機毫無信號,我無法給妻子撥打電話,我從車上下來,快步走進一家移動營業廳。
“請看下我的手機卡為什麼始終沒有信號。”
輪到我的號碼后,我急匆匆地坐在工作枱前,移動工作人員是個年輕的小姐姐,聽到我報出自己的手機號后,噼里啪啦的敲擊了一陣鍵盤,然後抬頭問我,
“您的卡被註銷了,現在是需要激活吧,那您帶身份證了嗎?”
“帶了,給你。”
她把我的身份證放在掃描儀上操作了一陣后,滿臉狐疑地盯着我的臉看了一會兒,回身對這負責人的辦公室喊道,
“姐,你出來一下,你看…”
“怎麼了?”
另一個年齡稍大一些的女子從後方的工位里站起來,走到我的面前同我職業性的一笑,然後盯着電腦屏幕看了一眼,說道,
“這個嘛,這是身份信息銷戶造成的,說明這個人去世了…”
她話說了一半,才意識到我活生生地坐在櫃枱前,不由得也是一臉驚詫地看看我,又拿起來我的身份證同我的臉一陣比對。
“姐,會不會是移民國外啊,移民國外也存在銷戶的可能吧?”
“哦,是的是的,先生,你要是已經不再是中國國籍的話,身份信息就會失效的。”
“沒有呀,我沒有變更過國籍啊。”
我大惑不解的回答。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有人把您的身份信息給抹去了,在我們國家只有這兩種可能,要麼就是死亡以後銷戶,要麼就是移民。”
“我?被人下了戶口?”
我張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營業員把我的身份證退還給我,說,
“沒辦法先生,身份信息無法錄入的話,您的卡就無法激活。”
我惺惺地站起來,準備回身出門,忽然又想起來一個問題,擠過排在我後面的那人,那人不滿意地瞪着我,嘟囔着,
“急什麼急呀!”
我懶得理會別人,插嘴問道,
“妹子,能幫我看下,我的手機號是什麼時候註銷的嗎?”
“哦,好的。”
她敲打了幾下鍵盤,抬起頭告訴我,
“2019年7月31日。”
“謝謝,謝謝。”
我低頭走出營業廳,我口乾舌燥,心緒不定,六月的天氣已經十分的炎熱,一走出有空調的房間,我就被一股窒息的熱浪所包裹,陽光已經十分的火熱毒辣,我的鼻頭前額不停的出汗,前胸后脊背的衣服濕漉漉的又粘在身上。
我如同一隻喪家之犬,不,我真的是一隻喪家之犬。
我爬上車,思索我下一步該怎麼辦,我轉念一想,無論如何也得先找到我老婆黃慧把事情問清楚。
回醫院!
對,回醫院去找她。
這個時間還不到下班的時間,我一腳地板油竄上了快車道,風馳電掣的向單位走駛去。
這個時間段,醫院的門口的交通壓力已經緩解了好多,我徑直向著醫院職工的專用通行口開去,起落桿毫無反應,我一個愣神的功夫,旁邊過來一個保安,指揮我把車開走,社會車輛不能從這裏進。
我愣了幾秒鐘,有一種人走茶涼的感覺,
無奈之下,掉頭從社會車輛入口進了醫院。
好不容易找了個車位,我匆匆的向著醫院大樓走去,這裏的變化不大,除了植被比從前越發的茂盛之外,一切如舊,我腦子裏有些走神,忘記要去找黃慧,我信馬由韁,兩腿憑着肌肉記憶,一路走來,等我回過神,已經走到了腦外科的樓前。
我深呼吸了一口,這裏是我工作了十年的地方,帶給我榮耀和輝煌的地方,看不了硝煙的現場,名利和是非的江湖。
我心口突突猛跳,不知道同事們見到我會有怎樣的反應,我鼓起勇氣,推門進入大樓。
撲面而來的冷氣讓我一陣神清氣爽,思維也恢復了一些。
同樣是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這裏的陳設依舊,但看的出來牆體比三年前越發的暗淡,燈光也略顯陰沉,我直奔電梯而去,身後卻傳來一個人的喊聲,
“你,說你呢,哎,你站住,跑什麼呢你,你要找誰?”
除了我之外,四下無人,這一聲吆喝自然是衝著我了,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喘着粗氣向我小跑着趕過來。
“你找誰,現在過了探視時間了,不能進去,你快走吧。”
“我?我是這裏的大夫呀,你不認得我了么?”
這保安不是個新人,我記得他,工作挺負責的,說不讓人進來,就誰都不讓進,有一次愣是攔着院長不讓進,說規定就是規定,誰也不能違反,把人們弄的哭笑不得。
我把臉湊過來,說道,
“你不認得我了,我是王淵啊,腦外科的。”
“你瞎說什麼呢,王大夫三年前就去世了,你別胡說八道啊,王大夫我認得,你是冒充的趕緊出去,再鬧事我可喊保衛科的了啊!”
我一愣,覺得越發不可思議,他一個門衛,認不出來在這裏工作了十年的我已經讓我十分的惱火了,更何況他說什麼來着…?
我的腦袋裏的神經忽然在那一刻猛地跳躍了一次,腦海深處一陣刺痛,他說的話清清楚楚,王淵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我一個發獃愣神的功夫,想要從我的包里拿出來門卡和工作證,結果慢了一步,被他給推了出來。
“呀,我,你別推我啊!”
我不滿的喝道,我的聲音一高,引起身邊兩個人的注意,我聽見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我以前的同事。
這倆人一男一女,男叫做肖力,同樣是我們腦外的副主任醫師,比我大三屆,留過洋,我們是同一個導師。
女的是護士長,朱萍。
我我的頭腦里閃出來過往的歷歷往事,一陣顫抖。
我迎着兩人的目光看去,讓我大感意外的是他倆居然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我一眼,就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他們怎麼可能會認不出我來?我陡然覺得天崩地裂,肖力的事以後我會專門細細地說,現在先說這個朱萍。
朱萍是我們科里的護士,二十四還是二十五歲我忘了,不過我們兩人一直保持着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關係,要不是我力排眾議的推薦,這笨手笨腳的蠢娘們早就捲鋪蓋滾蛋了。
我只覺心口一陣絞痛,有種被人拋棄的失落感,低頭一看,胸口的絞痛不止來自內心,保安的大手一直頂在我的前胸上,好像推箱子一樣,硬生生把我推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