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責任分散效應
此時已是六月中旬,瀕臨至夏,天空總是掛着几絲陰霾,仿若下一秒就得落雨。
柯城位於孔雀國西部,坐落於瑪瑙河中流,氣候溫和,由於當地濕氣不重,即便是六月,體表溫度也會遠低於氣候溫度,讓人感覺十分涼爽。
伊竹居住的洛蘭街多供於商務階級,街道上行人衣冠楚楚,一眼望去,皆是黑白灰色,很是單調。
唯有幾名穿着污穢的管道工人忙於疏通堵塞的下水溝,與人群格格不入,伊竹路過,甚至還能嗅到他們身上的沼氣味。
伊竹身上除了錢,幾乎什麼都沒帶,就連跟房東先生打聲招呼都沒有,心急如焚的他早已將理智拋之腦後。
信件上,妹妹伊霖雖然忘記書寫來信的日期,但根據柯城糟糕的郵件配送速度,不難估計,事故發生時間距離現在,至少已經過去了四天。
穿越端莊的洛蘭街,他來到了柯城總運站。
站台里,匯聚了許多遊客,他們對機車的到來翹首以盼,大多穿着閑適,手上提着各式的木質旅行箱。
叮鈴,叮鈴,嗚嗚嗚……
在蒸汽機車停靠入站的嗡鳴間,白色連體裙的少女含笑,攙着她丈夫的手腕,並肩走入散發著柑橘香油味的列車車廂。
噴薄瀰漫的霧狀水汽下,戴着格狀鴨舌帽的報童蹲在站台上,瞅見那對夫妻這般甜蜜,心生憧憬。
於是,他便一改羞赧的態度,充作成熟的語氣開口,與身旁他暗戀的黃衣賣花女孩,笑論着柯城的花邊趣聞。
蒸汽竄息聲,鐵軌擠壓聲,人群議論聲,步履交替聲,車站鈴鐺搖曳聲,彙編成一首工業時代獨特的朋克進行曲。
由於車站扒手出沒頻繁,伊竹不敢懈怠,他雙手揣進兜里,緊緊攥着那二十孔朗。
伊竹來到售票區庄前,眼前綿延不絕的長隊讓他感到絕望,前面似乎是起了什麼爭執,讓本就行動緩慢的隊伍再降速三節。
以往的伊竹,對於排隊一向很有耐心,即使偶爾被踩到腳後跟,也只會接受他人道歉,一笑而過,哪怕是被插隊,也只會選擇忍氣吞聲,不與其爭執。
望着停滯不前的隊伍,伊竹盯着地面,抖着腳,祈禱隊伍能夠快一點。
伊竹趕來總運站的時候,即便步履匆匆,也沒有任何感覺。
可一旦停下,身體便感到悶熱,汗液從後背慢慢滲了出來,脖子黏糊糊的,讓伊竹感覺很不舒服。
焦躁,擔憂,哀傷,緊張,等負面情緒,像是沉悶的瓦斯般,灌滿伊竹封閉的心房。
這時,一名襯衫未扎進褲兜里的中年男人,側着身子,混進了一名白長裙婦女的前面,徹底泯滅了伊竹心底的最後一絲耐心。
干!……伊竹微不可見的跺了下腳。
見到這一幕的伊竹,心中堆疊的萬般煩躁,瞬間點燃為一團燎原怒火,他深吸一口氣,瞪着那個男人悠哉閑適的背影。
身邊的人一聲不吭,似乎沒有人願意自降身段,冒着惹上麻煩的風險,在公共場合里,去指責一個不要臉皮,沒有修養的人。
伊竹平時也不會。
但是現在不同,他在趕時間,而且心情很是煩躁。
他攥緊拳頭,側過身子,從背後默默靠近那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正在左顧右盼,偶爾踮起腳尖,查看隊伍前進了沒有。
他的靴尖躍躍欲試,似乎是對自己的位置還是感到不滿意。
緊接着,他聽到一段冷然的聲音:
“您好,這位先生,請您排隊。”
語氣十分恭敬,反而愈彰顯其態度的冷肅,叫他不免覺得背後寒毛一悚。
中年男人轉過頭,發現是一名年輕人,含着微笑注視着他,右手往後伸去,似是在示意他離開。
被插隊的婦女先是一怔,隨後默默退後幾步,給伊竹騰開位置。
儘管她心中不希望前面發生爭執,但如果有人能出手教訓一下這個插隊者,那自然是喜聞樂見。
中年男人進退兩難,他自知理虧,但也不想就這樣默默退出隊伍,那樣,豈不是很是尷尬?很沒面子?
“我在排隊啊,朋友?”
他呵嗤一笑,雙手聚攏於身前,渴望在氣勢上就壓過伊竹一節。
伊竹血壓再次飈高,這種極端利己主義者就是這樣,當侵犯他人利益的時候,他們絲毫不會感到羞愧,可當要求他們退讓的時候,反而會讓他們覺得自尊心受挫。
此時的伊竹,領悟了人類文明用幾個辰紀所總結的寶貴經驗:道理單調又乏味,我們還是用暴力吧。
伊竹猛的暴起,徑直抓住男人的衣領,使渾身力勁將他推到一旁的鐵柵欄上,一字一頓的逼戾道:
“給,老,子,滾,到,后,面,去。”
中年男人被伊竹恐嚇的有些麻愣,他一臉懵逼的望着怒瞪他的伊竹,深感不解,插個隊而已,至於這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