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該去何方

看來林鐘不單單隻是個令人敬仰的王，也是個容易溝通的父親。

“你不冷嗎？”林鐘這麼問道，但沒有為竹兒添衣的準備。

竹兒思考了一下：“怎麼說呢，我能感覺到冷，能感覺到熱，但不會收到傷害。就像這身後的湖水，一般人下去可能就麻痹窒息了，但我不會，只要剋制住自己，忍耐那刺骨的冰冷，可以在水中暢遊，起身後也不會受涼風寒什麼的。”

“熱也不會？”

竹兒點頭：“還小的時候摔火坑裏去了，我能感覺到很燙，很痛，但母親把我撈出來后卻一點傷口都沒有。”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相信她自己的力量。

林鐘見她打開了話匣子，比剛見面的時候好很多了，不只是這湖水治癒了，還是被那石青說服了，總之現在她，沒有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我剛就很好奇，為什麼你跳入湖水中，卻不是自戕。”

一般人可能會反問林鐘這個旁觀者為什麼不及時出現搭救，而是耐着性子觀察，可竹兒卻不會想到這一層，被樂靖霖“冷眼旁觀”多了，似乎只要還活着，就不會去抱怨。

“我能…稍微…解釋一下…嗎……”

竹兒把頭埋的更低。

林鐘見此，及時回答：“當然。”

似是長嘆一口氣，經歷了比前半生還要多的折磨的感覺，竹兒現在對身邊的這個王放鬆了戒備。

“事實上我並沒有看到那斧頭砍下，甚至是他們被殺害，我都沒看見……我一直被踩在腳下，因為看不見，我甚至以為是十個人把我壓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咽了咽滑落的眼淚，“沒有看到，所以可以欺騙自己，什麼事情都沒有……但當我看見他那樣抓着阿寅哥的……”

竹兒做出了霂霖的手勢，好像樂建寅的雙眼就在眼前。

“我真的沒有準備好……所有的所有……我知道您對我有期望……但是……我還是……覺得我…配不上……”

撫拭眼淚，寂靜之中只有那低微的嗚咽。

“我很想報仇，我有那份心……可卻也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對不起……也讓您失望了……”

是不是應該告訴她，她其實很厲害？

林鐘在心裏問了自己無數遍，就這麼告訴竹兒，她很厲害，她是巫王與寒主的女兒，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這樣會不會更好？

可是，每當看到竹兒柔弱的樣子，那嶙峋的脊背，又覺着這擔子未免太重。樂靖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玉塵的人，她明明可以直接將竹兒培養成戰爭兵器，但她沒有，按年紀推算甚至將襁褓中的竹兒封印了一段時間，以至於都幾十年了，竹兒還是風華之年。

再聯想到山林的庇佑，種種都表明了樂靖霖不想竹兒再出現在這紛擾之中，雖也有想過其訓練竹兒的用意，原本以為是要將竹兒的能力挖掘出來，可是連最基本仇家名姓都不告知，連當年最基本的愛恨情仇都沒教會，又怎會是為了報仇？

或許就連樂靖霖也在糾結着，不訓練竹兒，心裏過意不去，可是訓練了，又不知目的是何，就這麼一天天地過着，直到老年拼不動了，一切又平靜了下來。

那麼，林鐘要讓竹兒上戰場嗎？

……

“你那裏有讓我失望的地方，我並沒有要求你做什麼啊～”

林鐘盤腿，愜意的靠在土丘上。

竹兒詫異回頭，確定林鐘不是撒謊。

“我對玉塵的死耿耿於懷，那是我的事情，不可能強求你也跟我一樣，這些恩怨你從來沒有了解過，說實話我也不想你卷進來。若你是自願要為玉塵討回公道，我定權力相助，這個‘王’，這座城，都能交給你，成為你的階梯。但就相識這麼些時候，我也看出了你並沒有‘仇恨’，即便是，看着你阿寅哥那樣子，也沒有很明顯地表現出來。”

竹兒苦笑：“我那是軟弱……”

面對強敵，無法控制的恐懼。

進而竹兒想起來不及見最後一面的母親樂靖霖，眼淚啪地掉下來，毫無預兆。

“阿寅哥也好，甚至是我母親，我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卻能讓這膽怯佔據了心神，實在是……不孝不義……”

夜色寂靜，顯得這更咽更凄涼。

而既然已經決定不告訴竹兒她的真實能力，林鐘便不想再將氛圍引入深淵，遂而將話題引向它處：“北方去過嗎？”

“嗯？北方？”竹兒先是一愣，而後順嘴回答，“我很少離開樂家村，哪兒也沒去過。”

林鐘聞言捋了捋衣裙，準備起身：“那就去北方看看吧，據說那裏現在是人間仙境。”

說罷便起身，準備隨處逛一逛。

竹兒還有些抽泣，忽而想起什麼，趕緊回頭張望，殷正與林煜瑤果然已經離開了。

見林鐘往回走去，竹兒趕緊拉住了他：“那邊不行！”

“嗯？為什麼不行？”

等了許久也不見竹兒崩出一個字，林鐘只好莞爾，拍拍竹兒的手，一副瞭然的神情：“你怕我踩到你吐的那些髒東西是嗎？放心吧，我不往那邊走。”

竹兒也是很不好意思，臉上泛起紅暈，尷尬地收回了手，眼角瞄到林鐘衣服的皺褶，更加不知所措。

看見竹兒如此慌亂，林鐘只得安慰：“我希望你過得自在一些，這些仇恨定然是忘不得，但若無十全的辦法，不如厚積薄發。想復仇，那就嘗遍辛酸，不想、不願、不敢，那就保全自己，讓九泉之下的親人放心。”

林鐘的話是如此確定，這讓竹兒更加迷茫。

“真的可以嗎……”竹兒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