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私定終身
在林鐘的安排下，樂建中交由祭祀照顧，前往宮城不遠處的神官府上，林煜瑤清掃戰場，執明城主殷正自願照拂傷患以及保護巫師修復護城結界，而竹兒則在四位女侍衛（亦為婢女）的簇擁下先行回了宮城。
在等待將士回歸的間隙，竹兒始終會回想起戰場上發生的事情，那種血腥與殘忍，還有樂建寅死不瞑目的樣子……
而所有的膽顫與噁心在這陌生的環境裏只能自己默默咽下，木訥地聽從婢女安排，沐浴更衣，等天黑時婢女退散，身子才敢鬆懈下來，癱軟在地。
此前一婢女告知竹兒，林鐘正與文武官敬拜那位前來支援的天神——緗帙，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若無重要事情可自行安排時間
看着房間裏的珍饈美食，竹兒沒什麼胃口，緩過勁來后爬起身，本想讓人將其收走別浪費了，打開房門卻發現外邊空無一人。
仰起頭看着天上繁星，想着那裏的神仙是否也這樣一刻不停地看着自己就覺得頭疼，而後一陣眩暈，噁心感瞬間襲來，竹兒趕忙捂住嘴，才勉強制住了嘔吐的衝動。
左右看看這富麗堂皇的地方，下意識以為屋子後頭是茅廁，一個轉身健步如飛就往寢宮後頭跑去！還沒找到茅廁呢，腳踩到草地就嘔了出來！
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吐出來的都是水，一點渣都沒有，這絞痛感，竹兒從來沒有過，像是數根針扎在胃上然後狠狠一擰，等鬆開后，疼痛繼續，持續許久不見緩解。
以前聽人說過，憂思過度、情緒驚變，會讓一個人的腸胃變得敏感，催發各種病痛，且這“痛感”，無法靠嘔吐來緩解，只會越吐越痛，直到嘔出血來。
竹兒捂着胸口緩了緩，抬起頭看看自己身在何處，竟是一座“園林”，其遼闊似乎無邊無際一直連着北方群山。或許是這夜讓人看不清，又或者這王城宮殿後方本就是個沒有防備的地方。
往前走踏入一處水地，眼前儘是沒有太多修繕的地方，僅有一木頭搭建的“避雨亭”，水上之路起伏不平，若是躲藏也非常方便，月光皎潔，水面在微風下，倒映出光輝粼粼閃爍，還沒走到水岸，裙裾繡鞋已經微微浸濕。
看着這水天一色，竹兒呼吸着微涼，感覺好久都沒有親近山林了，比起紅牆磚瓦，她更喜歡這樣寂靜的環境，於是乎想都沒想順手就解開了衣衫，將那深色的外衫褪下，與鞋子一起拋至一處，一彎腰一蹬腿，整個人扎進了湖水中。
“好冷！”
一入水，竹兒就打了個哆嗦，家裏有宵禁，從來沒有在晚上劃過水，常理上知道會很涼，但沒想到會這麼冷，人一下子就精神了，似乎終於清醒了過來。
瀲灧的光芒打在臉上照進眼中，竹兒再次回想起白日昏暗，在這冰冷的擁抱下，慘白的月，凄清的夜，泛着冷氣的湖水，雙手舀起一瓢水，倒掉，那些痛苦的記憶也應該隨着流水消逝……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化開竹草的“沙沙”聲傳到過來！
仰面朝天泡着的竹兒趕緊挺身回頭看是誰來，就見着一黑一紅兩人徑直往這邊走來，下意識就潛入水中往遠離方向的岸邊游去，浮出水面后恰好看到一土丘，趕忙扒拉過去爬上岸，躲到土丘後邊去。
躲藏好后靜下心來仔細聽有沒有被發現，待那兩人開口說話了，竹兒才放下心來。
“還好，沒被發現……”
夜很靜，那兩人走進了亭子，談話聲雖小卻清晰，聽聲音，竟是殷正與林煜瑤！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殷正率先說道。
不知先前他們都聊了什麼，但走進亭子后，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在一陣安寧與沉靜之後。
林煜瑤依舊那樣認真的聲音：“城主的意思，是要離開這座城，還是特意拒絕我的情意？”
“嗯？”竹兒挽了挽濕發，湊近了聽。
片刻后，殷正回話，語氣是那樣沉悶卻又不自在：“都有。”
遠山傳來嘯聲，似乎也在為女主人公打抱不平。
“這份情意會成為您的絆腳石嗎？”
林煜瑤沒有悲傷。
竹兒一直都覺得瑤兒郡主是個長姐模樣，即便在自我介紹時稱作妹妹，在性情上，她更穩重。
“我的年紀比珣琉王…比你父親都大，我僅僅只是樣貌老的慢，可是……”
“因為年齡相差大所以此情天理難容罪不容誅嗎？”
林煜瑤打斷了殷正的話，沒有提高音調，沒有表現出生氣，反而讓人覺得充滿希冀。
“如果因此有罪，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您對我，不是也有情意嗎？我相信我的感覺不會有錯，正因為互相在意着，所以靠近時如獲新生，不是嗎？”
林煜瑤說完，兩人陷入很長的沉默。
本以為是鬧掰了，竹兒靠着小土丘，想起了跟樂建寅的點點滴滴，忽而覺得很神奇，互通心意之後他們從來沒有爭吵過，即便是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也不會吵起來，日子甜蜜平靜。
正想着，身邊突然響起腳步聲，竹兒回頭，就看見一襲藍衣挨着自己坐了下來，竟是恢復便裝的林鐘。
竹兒趕緊想看看殷正與林煜瑤有沒有跟過來，林鐘看出了竹兒的意思，特意說道：“他們沒發現我。”
竹兒還想問這是怎麼做到的。
林鐘先一步解釋道：“我趁他們‘那個’的時候快步走過來的。”說著還抬起兩根食指尖互相點了點。
所以殷正與林煜瑤是在親吻咯，可是林鐘這位做父親的、做父王的，卻一點都不緊張不尷尬？
“您……同意了？”
林鐘見竹兒坐立不安的樣子，笑了笑：“可能我跟別的父親太不一樣，事實上我不覺得我可以決定子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