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灌木叢中的冷箭

第1章 灌木叢中的冷箭

夏日午後,炙熱的艷陽灼燒着大地,稀疏的荒原也因此變得愈發的空曠,嘶嘶的鳴蟬充實着天空,於是天地間更顯得寂寞。只有十數只袋鼠,頂着毒辣的太陽,忍受着無邊的炎熱,匆忙啃食着荒原上的樹枝草葉,時而抬起頭,四周張望,豎起毛茸茸的耳朵,警覺着隨時可能出現的獵食者。

這些蠢笨的傢伙卻不曾想到,此時此刻,我就趴在一處灌木叢中,用獵槍的準星審視着他們。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心靈一片空明,手中的槍宛如上帝的手指,可以隨時召喚着每一個生命。

袋鼠是群居動物,往往幾十隻一起活動,如不能一槍斃命,受傷的袋鼠就會亂蹦亂跳,其他的袋鼠也會立馬逃走,所以必須要百發百中。

身旁的黑人少年尼莫伸着脖子看着袋鼠的舉動。尼莫是我的小夥伴,雖我們的皮膚一個黑,一個黃,但並不影響彼此的友誼,父親也掩不住對尼莫的欣賞。

那是父親一次外出結算帳務,返回時天近黃昏,發覺小黑胖子尼莫鬼鬼祟祟綴在身後,然後趁着人群擁擠之際,順走了父親的錢夾,父親早已發覺,卻假裝不知道,只是若無其事盯着他,想要順藤摸瓜找到他的背後主使,哪知小尼莫跑過一個牆角,又重新跑了回來,來到父親面前把錢夾重新交給父親,“先生,你的錢夾掉了。”父親看着尼莫覺得詫異,伸手拿回了錢夾,尼莫轉身跑掉了。父親繼續跟綴着他,想一探究竟,哪知卻追到自己的家。尼莫看到我的母親安妮,舉着一元英磅央求着:“安妮醫生,我有錢,求求你,救救我的媽媽吧。”安妮輕聲地說:“天已經黑了,我不敢獨自外出。你的媽媽是發燒,不是很嚴重,我明天再去也來得及。”父親這才恍然,他走進門對安妮說:“我陪你去吧。”尼莫才發現自己偷得原來是醫生的丈夫,不禁無地自容,向父親深鞠一躬:“先生,對不起,我不該偷拿您的一英磅。媽媽達淑病了,她捨不得花錢就醫,請務必請安妮大夫去診治,求您了。我願意為我的行為承擔任何後果,只要能治好達淑的病。”父親回來,安妮自然不再害怕,拿起藥箱便在父親的陪同下跟着尼莫前往他的家中去出診。

父親後來跟我提起這件事情,對尼莫讚不絕口,認為他既孝且誠,心靈純凈,是個好孩子。安妮也出奇的喜歡尼莫,並叮囑我多多照應這個黑人小孩子。

於是每次我出來狩獵,我都會叫上尼莫,尼莫也想學槍,只是當他拿起槍時,卻不似平時,心浮氣燥了許多,我認為他不是做槍手的料,尼莫很是懊惱,其實我後來才想明白,不是尼莫的槍法差,而是我的射擊天賦異於常人罷了。

尼莫偷偷瞄了一眼,小聲的問我:“沈利,你要獵殺哪只?”

我的嘴裏正嚼着一樹枯草,含混着應了一聲。“哪只都可以,只是安妮每次只讓我獵殺一隻生命,我需要絕對的把握。”

尼莫嘆了一口氣,“安妮可真是的,怎麼那麼小氣。”

“安妮信奉上帝,每個周末都會去教堂祈禱,她說,世上的每一個生命都是上帝的賜予,除非為了溫飽,不能輕易的獵取。”

尼莫搖了搖頭,“怕只有她才相信上帝,如果上帝都得那麼慈悲,為什麼不把我們黑人變成白人,讓我們能吃上一頓飽飯。”

尼莫的父母都在布郎的礦場做工,父親每天進入礦區淘金,母親達淑食堂里烹煮飯菜。後來,尼莫的父親有一次做工的時候,被落下的石頭砸中了頭,還沒有等到礦區的醫生跑過來,就已經咽了氣。達淑哭得很傷心,但如果沒有礦區食堂的工作,以後的日子怕也很艱難,只能接受布朗的一百英磅的補償,繼續在礦區食堂做工。

尼莫當時已經十四歲了,他覺得布朗用一百英磅買走了父親的命太過便宜,一直耿耿於懷。憨直的尼莫經過幾天的推理,終於明白,自己的原罪就是皮膚太黑,日子苦是因為皮膚太黑,被人嘲笑是因為皮膚太黑,上不了學也是因為太黑,只是忘記了,這裏的最高學府也只是鎮上的中學。我也因為上完了中學后沒有更高的學校就讀才不得不回家,在父親經營的菜園做一些活兒。只是因為父親見我特別迷戀射擊,便花了五十英磅給我買了一支獵槍,我終於可以扔掉自製的弓弩,扛起獵槍,走到原野狩獵大大小小的野獸。令人惋惜的是獵槍雖然有了,子彈卻也十分珍貴,讓我不得不精確計算着每一顆子彈。

尼莫側過身子,用手支着大腦袋,咬着厚厚的嘴唇看着我,“沈利,我一直覺得奇怪,沈先生是一個中國人,只會種些蔬菜,而安妮是英國人,他們怎麼會跑到澳洲來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安妮說,父親年輕的時候跟着鄧永昌將軍去英國採買軍艦,而安妮因為財產繼承的事情,被家族驅逐出家門,流落街頭,遇到幾個無賴,是父親仗義相救。父親安慰她,在遙遠的東方有許多人像她這樣有家難回,但不要放棄希望,只要堅持下去,再難的生活也會過去。從那一刻,安妮徹底的愛上了父親,她義無返顧地跟着父親來到中國,只可惜,在和日本的海戰中,因為艦隊中有兩艘軍艦的艦長怯戰,最終海戰失利,父親的軍艦被魚雷擊沉,幸得袍澤搭救未死。戰後,父親當眾斥責怯戰艦長,反被污為干擾作戰,父親一怒之下,射傷了怯戰的艦長,被投進了牢獄,多虧家族請出名滿京城的一位豪俠仗義搭救,才得以脫難,但中國卻無法呆下去,只好帶着母親來到了澳洲。

尼莫抓了抓頭皮,“沈利,你說的家族是什麼,部落嗎?”

“我也不清楚,大抵是一個意思吧。”

“那你想不想回中國去看一看?”

“嗯,希望有一天能回到中國,只是,我也希望有機會陪着安妮回一次英國,安妮現在越來越想家,我在她祈禱的時候聽到的,只是她捨不得丟下父親和我。”

袋鼠們齊齊得朝我們這裏看了過來,大耳朵宛如雷達,意識到聲音比較大,我和尼莫急忙低了頭,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枝草的誘惑,終於令袋鼠們放鬆了神經,繼續啃食起來。

尼莫小聲地說:“沈利,怎麼還不開槍?”

我笑了笑:“大袋鼠肉有勁,小的肉嫩,今天你想吃哪個?”

尼莫口水似乎流了出來,嘿嘿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兩個都想吃!”

我被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逗笑了。

槍管微微探出,“嘭”的一聲。子彈帶着熾熱向一隻大袋鼠奔去。

子彈穿過大袋鼠柔軟的咽喉,又擊打在另一個稍小袋鼠的顱骨。小袋鼠應聲倒地,反而是大袋鼠應為疼痛的刺激,一躍數尺。袋鼠群一片大亂,宛如在鍋中爆炒的豆子紛紛跳躍。

也許是鮮血和爛肉堵塞了大袋鼠的氣管,窒息感令它伸長了脖子,拚命的呼吸空氣,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大袋鼠龐大的軀體終於轟然倒塌,煙塵四起。靈魂抽離軀體的痛苦讓大袋鼠不斷的抽搐。

“一箭雙鵰!”尼莫興歡呼着朝大袋鼠奔出,抽出腰間的匕首,割斷了它的喉嚨。

我把獵槍背在身後,望着忙碌的尼莫,心想有了這兩隻袋鼠達淑會高興很長一段時間了,尼莫的母親達淑是一個黑瘦的非洲女人,在丈夫去世后獨自撫養尼莫,每次下班回家都會把餐廳的剩菜帶回來給尼莫吃,這些殘羹剩飯養大了尼莫。善良的安妮不願意用手中的槍獵殺更多的生靈,於是很多時候,我都是把獵物大半分給尼莫,只拿一兩隻黃雀亦或野兔回家,安妮見了便會很高興,而那些獵物也改善着尼莫家的生活。達淑對我們充滿了感激。作為好友,尼莫從來沒有想過拿走我獵物有什麼不好意思,只是常常在我子彈用盡的時候拿出來一兩顆子彈送給我,我相信,這為數不多的子彈一定是尼莫費盡心思弄來的。

我很高興,因為這些子彈對於痴迷於射擊的我便是最好的禮物。

我痴迷於槍械散發的金屬氣息,痴迷於子彈破壞身體組織時的快感,也痴迷於一根食指掌控生命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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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台神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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