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救人

塞外的天黑的總是很快，青衫客牽了馬進城，沿着寬闊街道慢慢走着。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此時已是掌燈時分，街道兩旁的空地上不見了小商販的攤位，酒樓茶館燈火通明。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較寧靜的郊區。向西行去，大道轉入小巷。巷子不長，兩邊是黃土夯成的院落，一家連着一家，一邊十幾戶，排列的整整齊齊，看不到裏面的房屋，只看到一個個寬敞的大木門。

果真最西邊有一棵榆錢樹，樹旁一座草廬。

草廬前並無人看守，大門緊閉，青衫客低着頭，若有所思，並不着急上前敲門。他想起作別城門守衛時，對方曾說：“段府蒙難時，段家小姐尚是個奶娃娃，多虧了府上忠僕護佑，得以平安長大。如今二十年過去，也不知同誰學的一手醫術，倒是出神入化。段小姐心善，感念鄰里看顧，常為大家義診。”

青衫客正思緒紛紛，一時想着學醫多有艱難，由己度人，不知她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一時又想着邊城塞上民風彪悍，一個奶娃娃長大難免受人欺負，也不知她是不是常常哭鼻子。如今雖有醫術傍身，但一個女子，替人看診多有男女不便、受人刁難的時候。不若去她那裏當個坐堂大夫，替她分擔辛勞，看顧好她。拿定了主意，正巧此時匆促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未見其人已聞其聲。

“徐叔，嘉齊這病得的蹊蹺，來勢洶洶，若不能及時對症下藥，只怕就是這兩日的功夫了。草廬里尚有一株百年人蔘，熬了參湯服用吊住氣息，我再施以銀針，卻也只能保住他心脈七日無恙。”說此話的是一女子，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鉛華弗御，自有一番天然氣質。

聽她說話的老者鬚髮皆白，穿着一身短褐，露出一雙手，手背上青筋突暴，關節粗大，像是結滿疤痕的老樹根。此時正面帶愁色：“能得段小姐出手相助，老朽已是感激不盡。嘉齊此番只怕是命中劫難，逃不過去了。”

“徐叔，您……”老者口中的段小姐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作罷。

“二位，在下或可一試。”青衫客轉過身去出聲打斷，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段小姐，一雙眼珠極黑極深，此時認認真真地瞧着一個人倒叫人難以忽視。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鍾歸，晨鐘暮鼓的鐘，歸去來兮的歸。段府於我有恩，我為報恩而來，二位若是信我，不妨叫我一試。方才鍾某聽聞，你們說的人最多不過七日的時間，救不活既是命數，且不如死馬當成活馬醫。”他這一番話說的直白不留情面，“況鍾某於疑難雜症尚有幾分自負，行走江湖亦有許多見聞，必要之時或可助小姐一臂之力。”

“你這後生，空口白牙的說些什麼，好生無禮！”徐叔怒目圓睜，連日來心中已是焦急難安，被鍾歸言語激將，一股怒火正要發作。此時身旁女子向前一步，攔住了徐叔。

“某與鍾先生素昧平生，實在談不上什麼恩情。然鍾先生一番好意，段遙在此謝過。”段小姐沉吟片刻，盈盈一拜，掩去眸中疑惑。“家中親眷蒙此大難，段遙已是分身乏術，不敢多留先生，還望先生海涵。”再出聲已是下了逐客令。

鍾歸自知此時初見難以叫人信服，也不多做糾纏：“若小姐改變心意，可於未時城門口尋我，我這幾日都在那裏。”說罷便牽着馬作揖離開。

段遙眸光沉沉，看著鐘歸的背影，似有所感，也不多言，轉身便同老者進入草廬。

來之前，鍾歸本想着毛遂自薦，憑藉自己一身醫術，到底也可叫她高看兩分，再尋機留在她身邊。但自己一開口便惹怒了對方，心中不免埋怨自己笨嘴拙舌。如今之計，只有先去客棧尋個落身之地，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