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L星域邊境。
這裏是整片宇宙最混亂的灰色地帶之一。
因為它得天獨厚的偏僻地理位置和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資源,導致對它的長線征伐常常得不償失。
於是高等星大多隻派兵駐守,而想要統一它的中低等星則只能望洋興嘆。長久以後,這裏反倒成了各大危險分子的樂園,最多的時候,能有數百大大小小的勢力同時在這裏混戰。
而今天的混戰尤其激烈,兩個星際內所屬的龐然大物不期而遇。
在星塵號被擊墜后,第三軍團便直接斷絕了撤退的心思,像一群不要命的瘋狗,選擇迎戰。
戰場從宇宙中一路打到了一顆廢棄行星上。
宇宙中懸浮着一些觀望或打探情報的其他組織,有人偷偷摸摸地摸過去,企圖撿漏星塵號的殘骸。
下一秒,星塵號直接被第三軍團引爆,衝擊波炸飛了所有企圖染指它的人,連渣都沒剩下。
「草,瘋子!瘋子!」那些幸好沒摸過去的人心有餘悸,卻也忍不住痛心疾首地罵罵咧咧,「一架星艦啊!說炸就炸了,那些精靈種也捨得!」
「這就是帝級星,開不出迫擊炮的星艦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塊廢鐵!」有人發出羨慕的唏噓。
有人憂心忡忡:「怎麼又是薩恩星!?它最近的動作越來越大了,這是要坐實在這邊境無冕之王的位置,將這裏變成它的一言堂啊……」
但更多的人還是在默不作聲地關注戰況。
與此同時,正在與第三軍團交戰的人們,突然發現許多精靈種停下了動作。
「……要來了么?」敵軍情不自禁咽下口唾沫,事實上,打到現在,他們已經有點吃不消了。
要知道第三軍團全員真的「有病」的消息,在整個星際中並不是秘密。
儘管黑潮併發症在精靈種那裏諱莫如深,並沒有經由官方公佈過,但是凡是跟他們交過手的人都不是瞎子。
畢竟打到一半,你的對手突然兩眼染上猩紅,接着陷入狂化,然後戰鬥力瘋狂飆升不止一個度,這是個人都能感覺到不對。
——尤其是這還只是暴走的第一階段。
薩恩星的幾個盟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群靜立不動的精靈種,一位沒有經驗的新兵不明所以,想要趁機擊殺面前似乎毫無防備的精靈,下一瞬——
劇烈的疼痛伴隨着粘稠揮灑的鮮血,成了他最後的記憶。
猝然抬頭的精靈雙眸是一片無神的猩紅,他身後的脊背剎那穿刺出無數荊棘,如同一塊晶瑩的水晶陡然在眼前摔碎,新生的怪物張開遮天蔽日的雙翅。
被荊棘貫穿的敵人被隨意甩到一邊,更多湧現的荊棘靈活地遊走在戰場上,開始瘋狂地收割着敵人的生命。
這裏很快淪為了一片地獄。
然而親手創造出這片地獄的惡魔們竟絲毫不見廝殺的興奮與痛苦,那些正淅淅瀝瀝自荊棘上滴落的血液,彷彿是惡魔在流淚。
「好痛苦……」他們的精神力在嘶吼,在哀嚎。
而剩下的還只是輕度感染者的精靈種,依舊保持着正常的姿態。
這些仍有理智的戰士一邊為暴走的同伴提供支援,一邊時刻讓自己的武器里留有最後一顆子彈——
第三軍團軍規第一條:如果同伴徹底陷入無可挽回的瘋狂,就由他們親手了結這份痛苦。
可沒有人能夠毫無負擔地殺死並肩作戰的戰友,尤其是他們能夠聽見同伴的吼叫:「救我……」
「只要拖下去就可以了。」薩恩星的軍隊中,緩緩走出來了一個紅髮紅瞳的男人,「這種情況下,不需要我們做什麼,他們自己就會先崩潰。」
「首、首領!!」領頭的薩恩星將領見到男人驀地瞪大了眼睛,「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男人猩烈的紅瞳定定望來一眼,忽地露出一抹笑,危險而冷酷,「我在離開之前有沒有跟你說,在我從北戰場回來之前不要擅自行動,誰允許你現在跟第三軍團開戰的?」
薩恩星將領:「我,我……我們上個月才消耗了對方一回,我覺得此次機會難得……」
「是嗎。」男人看着因他注視而開始瘋狂流冷汗的將領,意味不明道,「那你最好祈禱,這次能贏。」
薩恩星將領:「是……是!」
他忙不迭地應下,心裏卻不怎麼慌張。這次薩恩星還聯合了好幾個盟友,堪稱有備而來——拖下去!對,只要拖下去就好了!這群精靈崩潰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
安東在精神空間內慢悠悠地掃視了一圈。
我花呢?
那些荊棘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湧向他,像蜿蜒在地上的龍蛇。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些荊棘的刺突然炸開,從中間碎裂成好幾瓣,勉強有了花的樣子,就是這「花」頗為刺人。
還有些荊棘一頭扎進山石里,出來的時候卷了幾塊流光溢彩的鵝卵石,他們用它笨拙地裝點自己。
「我,我們有「花」,我們會努力開花的……」
「別……別討厭我們……」
這些荊棘雖然沒有真的開口,但安東竟然從中理解了它們的意思。
原本緊緊纏繞上他手腕的荊棘藤微微鬆了松,隨即又貼得更緊,像捉住最後的浮木。
它們期期艾艾地注視着金髮少年,宛如在等待神靈萬分之一可能的眷顧。
「……」安東心情複雜。
隨後,他深呼一口氣,精神力猛地擴散開去,逐漸熟能生巧地開始安撫起每一個精神體。
他阻止了越多越多荊棘自殘的行為,說道:「乖乖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接下來,場面就好像一群狂熱粉絲和他們信仰之間的瘋狂握手會。
雖然安東不接觸也能夠安撫這些躁動的精神體,但是直接接觸的效果會更好更快。
當然,也會有一點意外——
正等在安東面前的一根荊棘是全場最粗壯,也最高大的。
此刻這根最高大的荊棘通體暗紅,像淋滿了吹乾的血液,然而此時它正衝著他瘋狂搖晃,就像是某種大型犬轉成電風扇的尾巴。
「我已經看見你三次了。」安東面無表情地教育,「不可以重複插隊。」
這根暗紅荊棘聞言,擠了擠龐大的身體,試圖把自己變小,並偽裝成第一次來的新面孔。
安東:「我看見了。」
「!」
QAQ
偽裝失敗的荊棘失魂落魄地垂落下來,轉身離開。
「等等,」安東叫住它,清風拂面般的精神力吹過,「最後一次哦。」
暗紅荊棘很快軟成了一癱,像喝得醉醺醺的貓,連喉頭都恨不得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與此同時,外界之中,薩恩星的將領終於發現了不對。
「我,我怎麼覺得他們的狀況……」
最後幾個字,彷彿是在給自己宣判死刑一樣,將領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但是在場有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出來。
那群原本發瘋中的精靈竟然不再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們像是得到了什麼的安撫。
原本猩紅到幾乎看不見瞳孔的眼眸,開始出現一絲絲光亮,像是即將燎原的星火將他們的疼痛點燃並帶走。
原本四處暴走的荊棘被一點點收束回去,隨着精靈不斷起伏的胸膛被逐漸控制住。
黏連血肉的荊棘劃過他們的臉頰,留下一道道傷痕,但這些精靈種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他們能夠再度感覺到肉/體如此清晰的疼痛,正是他們重新找回自己,回到現實的證明!
但這對他們的敵人來說,顯然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一群有理智的怪物,遠比一群只會毫無章法攻擊的怪物可怕得多。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是誰治好了他們?」薩恩星將領難以置信地搜尋過整個戰場,卻找不出半點可疑的人物。
他下意識地詢問身旁的男人:「首領?」
路錫安同樣正在觀察這群精靈,很快就從他們的表情上,看見了一種相似的神情。
那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狂熱。
這群精靈對他們好轉的原因心知肚明,並且戰鬥起來更加狂猛凶暴。
他們的鬥志更加高昂,但心思又明顯不在此處,彷彿身心分離。
……分離?
路錫安的紅瞳睜大了一瞬,「原來如此……是精神力么?」
薩恩星將領下意識地追問:「您看出什麼來了?」
然而路錫安卻根本沒有搭理對方的意思,只冰冷地撂下一句「我過去看看」。
下一秒,在肉眼無法看見的世界,一道陌生的精神力從他身上竄出,匯入精靈軍團之中,徒留一面懵逼的將領站在原地。
一般情況下,他人的精神空間是無法被外人入侵的。但是如今的第三軍團,他們所有人的精神體交匯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精神世界——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在暴走中極不穩定地形成的,創造之初便是半開放的狀態。
後來安東進入后,這個世界就更加「包羅萬象」起來。可以說它變得更開放,但也更加危險。
穿刺荊棘地獄等着您,想死您就來。
路錫安正因入侵之輕易感到詫異時,想要撤退就已經來不及了。
他一向從容的眸中第一次浮現出震驚的情緒,自這方世界的高空朝下看去——
只見比現實中誇張百倍的荊棘狂亂舞動,每一根荊棘藤都至少長過千米,齊齊揮舞時就像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
尤其是搭配上到處瀰漫的白霧,這種神秘危險的氣氛尤其濃烈,彷彿霧中隨時還要竄出點什麼東西。
天空是一輪懸挂的血月,大地也是透着暗紅的顏色,就像浸滿了乾涸的鮮血,一張張搖曳着鬼火的鬼臉從濃霧中一閃而過,讓人分辨不清。
他還聽見了宛如少年的笑聲,清脆悅耳,好似海妖的高歌,然而在如此氣氛下更讓人寒毛直豎。
……這是什麼邪神降臨現場!
而大地之上,被眾多荊棘簇擁的安東正滿意地望着自己的新佈景。
他心想:「果然荊棘枯藤什麼的,就要搭配萬聖節使用啊!嗯?這個世界有萬聖節嗎?算了不管了。」
少年抱着一盞鬼火南瓜燈,隨心所欲地攤了攤手。隨着他的不斷練習,他自身的精神力也在不斷壯大。
很快,他就察覺到這個世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由他親手散佈的濃霧當然阻隔不了他自己的視線,於是安東清晰地看見了那個正飛在天上的東西。
「獅……鷲?」獅子的軀體,鷹一樣的腦袋和翅膀,確實很像他記憶中的獅鷲。
但他只驚訝了一瞬就恢復了冷靜,畢竟他連耶夢加得都見過了,這個世界上還能夠引起他興趣的生物恐怕也不多了。
「這是誰的精神體?」安東望向周圍的荊棘,「你們認識嗎?」
這是這群荊棘的精神空間,嚴格來說他也算外來者,這下子突然出現了一個生面孔,還得先問問主人家的意思。
然後他就看見它們突然將他團團圍護起來,同時示威般朝天空露出猙獰的尖刺。
「看來是敵人了。」安東望着正警惕地徘徊在高空,並沒有冒然衝進濃霧,顯然還在試探的獅鷲,想了想,唇角忽然浮現出一抹笑來,「好,就讓我給毛茸茸上一課,告訴他別人的精神空間不是可以隨便進的。」
金髮少年忽然抬手,虛握住了什麼。
隨後,天空之上,與血月相對於另一頭的耀日忽然融化,一路流淌向少年的手中。
下一秒,他的手中猝然綻放出盛大的光芒,彷彿天地間所有的光華盡歸於他手。
如果精神力可以將山河面貌改換,那為什麼不能創造出一個武器呢?
他只需要一個用來觸發力量並瞄準的媒介。
安東心中很快勾勒出了武器的形狀,然後手中那團由日輪融化的金色染料開始飛速拉長,迅速勾勒出一道彎弓的形狀。
這把弓看起來就像從什麼神話傳說里或者壁畫上取下來的,樣式古老,卻又處處透露出神秘的氣息,精緻的銀色紋路剛健柔美地飛躍其上,是任何工匠看見了都要讚歎鬼斧神工的模樣。
隨後,金髮少年做出拉弓射箭的姿態,一道金色的箭矢自光中憑空匯聚指尖,蓄勢待發。
「嗖——」
隨着安東的一下鬆手,金色箭矢瞬息向著天穹衝出,剎那消失在了視野。
天空之上,終於準備下去一探的獅鷲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破空聲。
它的第六感瘋狂發出警報,身體上的毛跟着炸起一層,它飛快轉頭,卻只來得捕捉到一抹金色,以及被箭矢軌道盪開的濃霧下……一雙同樣金色熠熠的眼睛。
那雙眼睛猶如烈日熔金,流轉過驚心動魄的光澤,深深烙印在它的腦海。
「唳——!」
獅鷲險之又險地避開,卻依舊被洞穿了左翼,頓時從高空中墜落而下。
「謝了,系統。」安東在心中說道。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射箭,儘管精靈種的目力得天獨厚,但還得感謝系統剛才及時開的瞄準鏡,才能如此精準地一次就成功。
系統沒有說話,深藏功與名。
這時,周圍的荊棘突然呼啦啦地狂奔而出,朝着獅鷲墜落的地方衝刺而去。
安東心想雙方看起來有仇,大概是去補刀的,所以也沒在意。
哪知道沒過多久,荊棘們就再次回來了。
安東抬頭看了一眼,瞬間噎住。
這些荊棘身上竟然裝飾滿了豐滿的羽毛,見他瞧過去,還嘚瑟地抖動了一下身體,向他展示。
「您瞧,好不好看?」這可比鵝卵石裝飾起來好看多了,還毛茸茸!
安東:「……你們這是把它薅禿了?」
那頭獅鷲……這麼菜,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