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的嘴唇很痛
不多會兒外賣送到,三人久違地圍坐在同一張餐桌前。
吃完飯,孫諺識和兄妹倆在家裏走了一圈,三室一廳外加一個書房的格局,比藍楹巷局促的老房子舒適很多,但少了小院也少了份開闊。
採購家居用品時,他並不知道自己會把兩人接回來,可身體裏有一種本能的驅動力,驅使他在下單時每樣東西都買了三人份。
回到主卧門口,孫諺識指了指衣櫃,說:“裏面有睡衣,都是新的,想洗澡的話——”他突然頓住,看了一眼手錶,“算了,你手不方便,等我回來幫你,我先去藍楹巷把黃豆接過來。”
朗月蹦跳起來:“黃豆!”
朗頌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說:“好,路上小心。”
時隔一夜一天才回到藍楹巷,孫諺識並沒有得到熱情的迎接,他一路走到院中蹲在了狗窩旁。
黃豆蔫蔫地趴着,睜着黑亮的眼睛,要麼是還沒睡,要麼是聽到聲音醒了,但卻不肯動。從朗頌朗月離開后它就一直這樣鬱鬱寡歡,食量減半,整隻狗瘦了一圈,似乎在用節食表達着思念與不滿。
孫諺識笑了一聲,伸手摸摸狗頭,說:“姐姐回家了,你再不起來,我可自己走了啊。”
黃豆嗅到了孫諺識衣袖上屬於朗月的味道,立刻從窩裏鑽出來,興奮地撲騰起來。
孫諺識去樓上取了幾件衣服,然後拿了狗繩給黃豆套上:“走,找姐姐去。”
回到新房打開家門,客廳里落針可聞,一個人都沒有,只亮着一盞落地枱燈。
孫諺識突然有些緊張,朗頌不會又走了吧?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不敢面對可能空蕩蕩的房間。
“噠噠噠”,急促的腳步聲接近,朗月赤着腳從卧室的方向跑了出來,頭髮散着,身上穿着寬大的成人T恤,成了拖地長裙。
黃豆狂奔過去,用鼻子拱着朗月的掌心,一小人一小狗久別重逢,興奮地滿地打滾。
孫諺識長吁一口氣,啞然一笑,任由他們在客廳地攤上打鬧,自己轉身走向次卧。
他輕輕打開房門,床頭的壁燈亮着,朗頌半張臉埋在枕頭中,已經睡著了,受了傷的左臂伸在被子外面。身上穿着睡衣,應該是自己洗了澡。
孫諺識怕夜長夢多,原本是想繼續把在玄關沒聊完的話題給說清楚,眼下是沒法開口了。
他半蹲在床邊,靜靜地用目光細細描摹朗頌俊朗的五官,最後停在了緊抿的嘴唇上。良久,他掀起被子一角幫朗頌把手臂也蓋上,然後關了壁燈走出房間。
朗月迎上來抱住他的大腿,他抱起朗月,低聲對追來的黃豆說:“明天再玩,姐姐該睡了。”
黃豆不滿地“嗚——”了一聲,悻悻地走回客廳,趴在毛絨絨的地毯上。
孫諺識把朗月抱回了她的房間,想幫她取掉耳蝸外機,哄她睡覺。朗月偏頭躲開,抓住了孫諺識的手。
“怎麼了?”孫諺識摸她臉頰,“有話想跟我說?”
朗月點點頭,爬到床頭拿自己的小包包,從裏面摸出了一張小卡片,塞進了孫諺識手中。
孫諺識低頭一瞧,想起來了。
數月前,他和朗月比賽串吊牌,結果輸了,要答應朗月一個任意的要求。當時朗月說要留着想好了再提,他便捻了一張卡片,立了“字據”簽上名交給朗月,沒想到小不點竟然隨身珍藏着。
他捏住朗月的小手,笑着問他:“你想我答應你什麼要求?”
朗月站起來,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說:“爸爸,別不要我們。”這句話她說的異常流利、清晰,就好像為了說清楚這句話,默默躲起來練習了千百次。
孫諺識愣了愣,旋即緊緊回抱住了朗月,眼裏滿是疼惜:“乖寶,你的小腦瓜里都在想什麼,爸爸怎麼會——”話音戛然而止,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那些逃避的行為在朗月看來,就是一種“拋棄”,更何況朗月本來就被親生母親丟棄過一次。他頓了頓,拍着朗月的後背,溫柔地說:“爸爸錯了,以後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孫諺識把朗月哄睡着才回自己房間,儘管身體上很疲憊,精神上卻很亢奮,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醒來時已將近十一點,孫諺識豎起耳朵細聽,外邊沒有聲音,難道出門去了?
他翻身起床,來不及抓兩下亂糟糟的頭髮,匆匆走出房間。客廳里,朗月趴在黃豆身上,在給它順毛,卻不見朗頌的蹤影。
“哥哥呢?”他走過去,“不在家裏嗎?”
看到孫諺識,朗月咯咯一笑,又指了指樓下:“下面,姐姐。”
“姐姐?”孫諺識疑惑。
朗月爬起來,拉着他走到了陽台,指了指下面。
孫諺識探出頭,看到朗頌站在小區人工湖邊上,幾步開外站着一個小女生,手裏提着什麼東西。
距離有些遠,看不清長相,但從身形來看,孫諺識可以斷定自己沒見過,然轉念一想,朗頌身邊何曾有女孩子出現過!
他眯眼想看得清楚一些,餘光瞥見朗月吭哧吭哧搬了一條椅子出來,趕忙攔腰提起朗月,把她抱進了客廳。
他囑咐朗月不要去陽台,擰着眉一邊琢磨着那女孩子是誰,一邊計劃着年後找人給陽台封窗。
十分鐘后,孫諺識洗漱完回到客廳,門鈴恰好響起。
門打開,朗頌站在門口,怔了一瞬才開口:“哥,醒了?”
“嗯。”孫諺識側身讓他進來,“手裏提的什麼?”
朗頌將手中的一個保溫餐袋稍稍提起,淺淺一笑回答道:“小河送來的飯菜,年後他就要掌勺當大廚了,讓我們幫忙嘗嘗味,給點意見。”他往廚房走,“我把湯熱一下。”
孫諺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跟進廚房,直言不諱地發問:“小河送來的?我剛在陽台看到你好像在跟一個女孩子說話。”
朗頌正在解膠袋死扣,手上的動作一頓,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他盡量忽略身後的視線與氣息,從容回答:“嗯,是小河的表姐,小河介紹我們兩認識的。”又補了一句,“現在在互相了解的階段。”
在屏州“與世隔絕”的那幾天,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後悔了,比起永遠見不到孫諺識,以弟弟的身份待在孫諺識其實沒有那麼遭。可他決絕地搬走,後悔也已經來不及。孰料,孫諺識驅車上千公里去接他回來。在回江城的路上,他下定決心,這次不走了,就待在能看到孫諺識的地方,弟弟就弟弟吧。但他需要變得“正常”,才能讓孫諺識像以前一樣心無芥蒂地拿他當弟弟。
苦思冥想無果之際,機會來了。
朗頌依舊和死扣較真,掩蓋自己的緊張,反思自己剛才有沒有露出馬腳。
應該沒有吧,雖然是急中生智編造的謊話,但未嘗不可信。
孫諺識信了,頓在那裏全身僵硬,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這就是現世報嗎?
他剛做好心理準備要坦誠自己的感情,朗頌卻已經和一個女孩子走到了互相了解的階段。
難怪他提出回江城,朗頌沒有絲毫猶豫。
難怪昨天在車上被他攥着手腕時,朗頌那麼坦然。
難怪昨晚他事無巨細地解釋了傳單、新房以及和謝霜語的關係后,朗頌表現得那麼平靜。
是已經徹底放下,準備和那個女孩子好好相處了嗎?是已經不喜歡自己了嗎?
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孫諺識感覺渾身冰涼,腦子缺氧。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不知何時坐到了餐桌前,執起了筷子。看着一桌子人家特意送來的豐盛飯菜,他毫無胃口,勉強吃了兩口就站了起來。
朗頌抬頭:“哥,怎麼了?”
孫諺識捏了捏鼻樑,低聲說:“頭有點頭疼,我回房躺會兒。”他把朗頌關切的話語拋在身後,神不守舍地進了房間。
今天陽光燦爛,天空碧藍。
孫諺識走到飄窗坐下,貌若在看遠處的街景,實際上在心裏把小河罵了百八十遍。
承認了對朗頌的喜歡就像撥開擋在眼前的重重迷霧,一切都清晰明朗,喜歡變得清晰,惦記變得清晰,嫉妒也變得清晰。他現在嫉妒得要死,感同身受地體味到了朗頌誤會他跟謝霜語時心裏是一種什麼滋味。
這就是報應不爽吧……
他煩躁地用食指不停地敲擊着窗玻璃,混亂地不該如何是好。一籌莫展之時,額角驀地跳了一下,某根神經被撥動。
有想要互相了解的女孩子了,還跑去屏州?小河這個大嘴巴會瞞着這件事不說?
隔壁房間傳來了關門聲,孫諺識突然站了起來,拖鞋都來不及穿,赤着腳走出房間,果斷地打開隔壁的房門,走了進去,然後反鎖。
朗頌有些錯愕:“哥,怎麼了?”
孫諺識大步向前,走到朗頌面前,緊盯着他的眼睛,問:“剛才來找你的真的是小河表姐?”
朗頌訝然點頭:“是……”
孫諺識又往前一步,質問:“你和她真的在互相了解的階段?”
朗頌眼神閃爍:“是……”
孫諺識再往前一步,氣勢洶洶:“你能忍能藏卻不擅長裝,我再問你一次,是真的嗎?”
朗頌無處可躲,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孫諺識紊亂滾燙的氣息撲在他的喉結和下巴。
他垂眼看着眼前微顫的睫毛,咄咄逼人的目光,太陽穴突突地跳,脖頸綳起一道青筋。當下曖昧的距離讓他思維混亂,他膽大包天地認為孫諺識在向他釋放某個信號,或許從昨天就開始了。
帶着體溫的衣服、車上溫熱的掌心、玄關溫言細語的解釋都是孫諺識釋放出來干擾他的思維、令他混亂的信號。
他亂了、瘋了、失控了!
喉結滑動,朗頌伸手按住孫諺識的後腦勺,用力吻了下去。他吮吸孫諺識柔軟的嘴唇,攫取孫諺識濕滑的舌頭,所有壓抑的情緒徹底衝垮理智。這個吻不甜不旖旎,甚至帶着點強取豪奪的粗暴。
孫諺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四肢發軟,腦子一片空白,任由朗頌予取予求。倏地,嘴唇吃痛,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朗頌腰上的衣料。
朗頌驀然頓住,猛地拉開自己和孫諺識的距離,如大夢初醒失措地看着孫諺識鮮紅水潤的嘴唇。
他動了動腳後跟,還沒來得及往後邁出那一步,脖頸便被孫諺識勾住,柔軟的嘴唇再度覆了上來。
朗頌怔了片刻,旋即緊緊圈住孫諺識的腰肢,不得章法地回吻。他青澀、笨拙,在孫諺識的引導下漸入佳境,兩人緊緊相擁,唇貼着唇,胸膛貼着胸膛,感受着對方紊亂的氣息,溫暖的體溫。
這個吻繾綣綿長,還是孫諺識感覺喘不上氣了,才戀戀不捨地退開。
朗頌定定地看着孫諺識,不敢眨眼,生怕閉上眼再次睜開發現自己躺在清晨的床上,此刻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境。
孫諺識深深地換了一口氣,低笑一聲:“在想什麼?”
朗頌發怔,啞聲問:“哥,我在做夢嗎?”
孫諺識搖頭:“我的嘴唇很痛,應該不是做夢。”
朗頌又問:“哥,你為什麼要親我,我現在沒法思考,你能跟我說明白嗎?”他的語氣近乎哀求,哀求一個答案,哀求一個期望中的答案。
孫諺識抬手,心疼地用指腹撫摸朗頌發紅的眼尾,他有很多話想說,但只說了最想說的那句:“我後悔了,很後悔,我們談戀愛好嗎?”
朗頌眼眶酸澀,他擁住孫諺識的身體,牢牢圈進懷裏,將臉埋進孫諺識的頸窩,良久,顫聲道:“我會永遠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真的很想寫到這章一起更新,但是沒能寫完,來晚了,我的小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