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你得承認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您說的最穩妥的法子,是在拿我女兒的命去賭。邵元娘的大丫鬟生下一子,有命享過一天福嗎?沒有。您也得承認,咱們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姑娘,無論是心機手段還是脾性上,都遠不及深宅大院裏女子深沉涼薄。”
河邊靜默。
京城溫家?雲崇青略知一二,祖父倒是敢想。不過能生出這份脫離邵氏的心思,確也不錯了。周歲前,他一直以為雲家就是戶普通的商賈人家,開着十來間鋪子,賺些小利,幾房人分。
抓周席上,見沒一樣跟“士”沾邊的擺件,他也僅以為是幾房人合起伙來有意針對。畢竟自己來得太過及時,壞了他們想要過繼的打算。
後來漸漸大了,活動的範圍廣了,他接觸的人多了,聽到事也多了,才曉得雲家之後還有個主子。
天長日久,從點點滴滴中不難看出怪異。結合種種,他也慢慢把到了邵氏的路數。最叫他膽寒的是,抓周禮的擺件…並非幾房故意為之,是由心而發。
不可思議!
自雲家祖宗雲耕脫去奴籍至今快百年了,族裏都設了學堂,可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竟全覺己身天生非讀書的料,天生就該行商,還自以為豪雲家不懼小官小吏,因為上頭有邵家罩。
前生,他也看到過一些新聞,情感PUA、職場PUA,但不曾想會有親身經歷的一天。在雲家家學坐堂的陳夫子,很有意思。他入家學的第一天,其就予他講以德報恩。
講得很生動,從大雍建國之初,邵家大義,放雲家自由身,以及之後大幾十年的關照庇佑等等數不盡的施恩。到雲家當以“德”報恩。這個德,既是感恩戴德,也是指忠心耿耿。
說全了,就是要雲家感恩戴德地忠心耿耿為邵氏。
他行走在雲家,常生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感。今日聽得祖父話,雲崇青突然覺…抓周禮上掏小印章的事不壞。
不管接不接受,小印章都化成了種子,埋在了雲家各人心頭。加上近年爹為他奔走求學卻不得門,雲家也該稍有覺醒了。
雲崇青回了家,在園子裏轉圈。科舉考的不止是學問。鄉試、會試,一個在八月一個在二月,均處於氣候多變的時候。三天一場,要在貢院裏待九天,沒個好身體可不行。
東廂繡房裏,梳着丫髻的春畫伸長脖子朝窗外望:“十二爺又在打轉了。”也不曉得那小小園子有什麼好看的,每日裏總要逛幾圈?
坐在綉架前的雲從芊,不由彎唇,眼裏柔似水。外祖在世時常道,科舉不易。聽娘說,外祖母沒逝前,外祖也赴邵關府參加過兩次鄉試,兩次考完都沒能走着出貢院。
只就算這般,他也沒想過要放棄。第三回是信心滿滿,可外祖母病了。妻子一走,又有豆蔻女兒在下,他膽怯。怕自己倒在貢院裏,女兒無倚仗,遭人欺凌。後來女兒有了歸屬,他倒是又起了心思,卻小病痛不斷。
娘經歷過外祖,極重青哥兒身子骨,早與爹拜訪過和春堂的江老大夫,花百兩銀買了冊養生道法回來。這幾年他們一家入口的東西,看似尋常,實則連葷素都有考究。
江老大夫還建議,別拘着娃子跑跳,只要不傷着,多動動亦可強身健體。故娘總讓青哥兒出去耍玩。
只族裏跟青哥兒同輩的,都比他大不少,耍不到一塊。幾個小輩,見着青哥兒那張板正臉,也不敢鬧,喊聲十二叔,就趕緊離開。綉好一根青竹,雲從芊收了針,起身左右扭扭腰和脖頸,便出了繡房。
“五姑娘,您去哪呀?”春畫拿着花繃子,想跟上。
“你待着,我兩眼發花,去園裏走走。”
等弟弟經過門前,雲從芊跟上:“剛不是出去了,才多大會兒又回來?”
“我沒遇着哪個伯娘、嫂子。”雲崇青腳下慢了些微,與她並肩行。也許因少時見過爹娘被逼過繼的事,五姐看得他尤其緊。上月脫孝那日,北嫂子說他肅着臉,裝得還真有兩分像學問人。
五姐就逮住北嫂子滿屋跑的大兒喜寧,不住口地誇。誇得喜寧尾巴都翹上天了,之後讓幹什麼幹什麼,一上午盡給跑腿了。
五姐也是損,最後當著幾個嫂子的面,摸出個銀角子給喜寧,講其隨外家,生來腿腳就快,氣得北嫂子臉都青了。娘的出身,在旁人看來是窮酸,但卻給了自家不少底氣。
那就好,雲從芊眼底的冷色散了:“你大了,這回姐給你做的袍子上添幾根竹子。還真別說,竹子瞧着不比花兒美,但往那料子上一綉。料子都顯出矜貴氣來。”
“衣衫不必過於講究,人捯飭乾淨穿什麼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