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雲從芊見弟弟瞅着自己出神,瞬間從緬懷外祖的低沉中抽離,雙手背到后,彎唇俯身湊近:“告訴姐姐,在想什麼呢?”
青哥兒出生時,外祖已經不在了,是沒享過一天老人家的寵。不像她,盤過外祖的膝頭,還常被帶着蹲守五嚴鎮上遊走的貨郎。只叫她一直介懷的是,外祖走得並不安詳,他放不下娘和她。
“想該給你準備生辰禮了。”雲崇青餘光留意着一旁的娘。他說這一嘴,也是做個提醒,五姐十七了。
王氏扯布的手一頓,面上的淺笑漸漸消退。芊姐兒的事,自三年前提起,她這心裏就沒放下過。
雲家啊…談不着什麼門第,卻深受邵關邵氏影響,過分拿捏着大氏族的禮制。東施效顰罷了。
不說旁的,單就守孝的事。隔着兩輩,按規矩,芊姐兒僅需守孝三月。當家的在合頌院提過一回,沒得好。以致姑娘都十七了,連個像樣的及笄禮都沒辦,只在自家裏她給梳了個頭。
近來,眼瞧着婆母對芊姐兒愈發親厚,她心裏是越來越難安。
提及生辰,雲從芊自然也想到自己的親事尚沒着落。不用去看娘,她大了,早就懂家私里的彎彎繞繞了。戳了戳弟弟的肉臉,笑得燦爛。
“姐沒白疼你。”
“嗯,給你打一副頭面。”雲崇青拿定了主意,便準備告辭回西廂了。今兒是初十,複習日。他要回顧的內容比較多。
有長進,去年直接給了小金錠。雲從芊心裏暖烘烘:“銀的就好,別把你那點私房全掏空了。”
“一年只花用三回,不打緊。”
雲崇青朝着娘恭敬地拱手一鞠。他雖年幼,但每年底合頌院分利,也能佔一份,五姐卻是沒有。那份銀錢爹娘一直給他存着,前不久於北軻府買了個六百畝的莊子。契書在他書箱裏放着,這是自己給五姐備的嫁妝。
他忘不了年歲不大的姐姐抱着小小的他,到處瞎顯擺的情境,也會好好珍藏着她和娘親手給做的童衣小鞋。
王氏放下布,送兒子出屋:“廚房燉的魚湯差不多了,一會娘給你盛碗送去。你爹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你先墊墊肚子。”
“多謝娘。”
站在門口,看着小人兒進了西廂,王氏才回身繼續去理榻上的布料。只心裏存着煩事,才掐了兩尺布又丟開。一聲長嘆,道不盡鬱積。
“我的事,娘也不必着急上火。”雲從芊倒了杯茶奉上。王氏接過,小抿了兩口:“能不急嗎?”閨女大了,有些污糟她也不避諱。“上月咱家脫孝的時候,孟家不是來人了嗎?”
雲從芊蛾眉輕蹙,此孟家是卑盂縣那戶,戲謔道:“邵關府又有差遣了?”
王氏放下茶杯,轉眼看向姑娘:“不是,是孟家那位進了宣嶺布政使司參政朗大人後院的姑奶奶來信了,說朗家三姑太太怕是要不行了。”
“這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因為孟家,雲從芊也算是知道一些西平朗氏的事。朗家三姑太太,嫁的是京城溫家。京城溫家宋朝起勢,歷經三朝不衰,先後出過三位帝師,幾百年的底蘊,頂頂尖的士族。
那是連邵氏踮腳伸手都夠不着的大家。
“你有所不知,朗家三姑太太膝下只有一女,屋裏頭乾淨,沒有庶子。聽孟家說,為了閨女,那三姑太太準備給她夫君抬平妻。邵家大老爺鑽營多年,卡在四品不得進,正盯着這道兒。”
平妻啊,那邵家費點勁兒倒是勉強能夠着。雲從芊不明:“娘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且不提邵家的謀算成不成,娘是怕你祖母一攔再攔你的親事,是有別的想頭。”王氏鎖眉,伸手去描女兒漂亮的眉眼:“你忘了邵家元娘留子去母那出?”美婢固寵、借腹生子,深宅大院裏常見。
她雖沒經歷過,但聽得多,是真怕!
懂了,雲從芊卻是不懼,還有心說笑:“你閨女也非安分人。要真輪到我頭上,那也是旁人得不償失。”
“富貴哪是容易掙的?只妻妾尊卑一道,就勝萬斤枷鎖重,你當是兒戲?”王氏瞪了女兒一眼。
“不是兒戲,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雲從芊嘲道:“邵家那坎…難越。”以前她還沒這麼深刻的感悟,也是近幾年青哥兒漸漸大了,才叫她看得透徹。
王氏腹中的煩躁衝上鼻間,火燎燎的。摁住鼻側,待緩過勁,她也不欲再說了,起身去廚房瞧瞧魚湯。
看着娘甩着帕子出門,雲從芊臉上的笑慢慢隱沒,目光變得清冷。她剛說的那句,也不全是戲言。
西廂里,雲崇青正在研墨,嘴頭上背着《文王》,心裏想着釋義。吐句清晰平緩,無絲毫艱澀。待墨研好,提筆默寫。
前世高中分文理,他擇的理,但帶他到大的村長爺爺卻愛拽文弄墨。他是頗受熏陶。後來工作了,也喜歡看些古言雜談。今生學起經義,倒不覺乏味。
就是年幼不知家中事時,在抓周禮上,見席上儘是些金銀小錠、量尺、小秤什麼的,沒筆墨紙硯,他便收了金銀,自掏了爹給刻的小印章。鬧了出笑話,也無意中為自己立了個名頭。
雖旁人多諷刺,但他卻是作真的。兩歲,娘親閑暇時就會抱着他,教識《百家姓》。五歲,他熟背《三字經》、《千字文》、《蒙養》等十二冊童書。
雲崇青面上從容,看行文,知雖算流暢,但自己手腕力道還不夠。字帖要繼續臨摹,每日裏練筆不可少。
一篇文默下來,不等墨跡干,就將紙挪開,繼續書釋義。大雍的科考制度,幾乎是同了明朝。縣試、府試每年都有,過了即是童生。院試三年兩次,在八月。鄉試、會試,三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