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章 成王敗寇

北唐皇都，乾坤門外演武場，高聳的棲鳳台上，笑靨如花的湯太后往那兒一站，現場一片歡呼。

今日，她髮髻如雲，眉眼帶笑，一身曳地金色、鳳舞九天的宮裝，十分莊嚴而華貴。

光陰似箭，轉眼已是十五載過去。當年的湯三小姐，如今早已修練成風華絕代的湯太后。

眾大臣分列左右，場下是雄勢濤天的三軍將士，主帥上官正站在棲鳳台左首，柳汀溪則在右首。斯首輔與湯太后並列中央，他雙目如炬，對着台下三軍將士頻頻點頭、揮手。

將士們唱合道：北唐萬歲！太后千歲！王爺千歲！

半年之前，北唐軍在慎賢王上官正的率領下，一路向南。歷經數月的征戰，終於在炎熱到來之前的五月二十八日，乾脆利落地完結了南境戰場。

回顧烽火歲月，大周國康寧皇都滄陷的前一天，待斥候稟報完畢后。平南女皇帝便連夜攜帶着無數金銀財寶、兩千御衛及宮婢，倉皇逃往東面，毗鄰北唐邊境的城池——泰興府。

話說，當年的泰興府，乃是北唐東邊一處肥沃之地。這裏民風純樸，風光迤邐，是響噹噹的魚米之鄉。

濟仁村，居住着三百多百姓。他們勤勞樸實，養育了不少傑出之人，聽聞，當朝聖尊斯首輔的祖籍就在這裏。

二十年前，北唐與北漠突發邊界之爭，雙方僵持不下。兩月後，北漠士兵夜襲濟仁村，屠殺搶奪，無惡不作，好好的一個村莊，就這樣被北漠人屠殺佔據。

北漠人放話：如不割讓，戰火將繼續延至下一個村子。不得已，朝廷才將泰興府割讓。

歷史是慘痛的，也是北唐朝廷的恥辱。尤其，飛雲霄登基后，他曾誓言：此地不復，誓不罷休！

所以，多年以來，這也成了湯太后最大的心結。

如今，北唐國不僅拿回了泰興府，在眾大臣的擁扶下，湯太后更是完成了，先夫飛雲霄一統天下的夙願。

此刻，號角聲聲，禮炮轟鳴。犒賞三軍的恢弘場面，實在令人震撼。

柳汀溪、上官正、斯首輔、楚恆等賢臣良將，分別站立棲鳳台左右。湯太后的兩個兒子，上官圓、上官霄，早已長成氣宇不凡，風度儒雅的翩翩公子。

“尊敬的母后，請受兒臣一拜！沒有您，就沒有今日的北唐，您辛苦了！”

兄弟倆異口同聲，雙雙跪拜在湯太後跟前。

“皇兒啊，你倆該重謝的是他們！”湯太后眸色濕潤，顫聲道。

她拂了拂金色寬袖，拭去眼角淚滴，眾大臣一見，感懷不已，連連向而太後母子叩拜。

聖尊斯首輔眼圈潮紅，老人家有些更咽道：“這些年，太后真是辛苦了！十五載過去，為了江山社稷她凡是兢兢業業、內治朝務，外造良田、軍器。……老夫心疼啊，今日，北唐終於一統天下.，不知我兒飛雲霄知否？咳咳……”

老淚縱橫的斯首輔，更咽難言。台上台下，一片靜默后，全軍將士齊聲高呼：

“娘娘辛苦了，娘娘千歲，首輔大人辛苦了！”

“願北唐江山永固，社稷祥瑞、民生永安，萬歲、萬萬歲！”

緊接着，雷霆般的唱和聲久久響徹在乾坤門內外。棲鳳台上，早生華髮的湯太后珠淚不止，柳汀溪趕忙前來，輕輕為她拭去滾燙淚花。

“湯圓，別哭好么，十五年了，雖苦猶甜，我們是幸運的，終於完成了先皇的夙願！你該笑一笑，來，笑一笑！”

柳汀溪低沉而溫柔的話，如春風般溫暖入心。湯太后長睫微顫，晶瑩剔透的淚水再次滑落……

兩個皇子見狀，連忙過來將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道：“仲父，好好照顧母后，兒臣拜託您了！”

柳汀溪點點頭，輕握了下太后的玉指后迅速放開。然而，他絕色的雙眸，早已蕩漾起濃濃的寵溺。

“嗯，本宮很開心…你看你，胡茬都忘了剃……”

湯太后意味深長的話剛落，上官正意氣風發地過來，恭敬道：

“臣弟拜見太後娘娘，願太后鳳體金安、吉祥如意！”

湯太后玉指一扶，輕聲道：“王爺，如今偌大的北唐，也許應該換一個更威嚴的國號了，對么？”

上官正神情一喜，喉節滑動，激昂道：“太后……這，是大事，還須慎重商議再定奪！”

“哈哈，是該換換了！圓兒、霄兒，準備酒肉，咱與眾將士共飲滿樽！”

咚咚，咚咚，好一陣鑼鼓喧天……軍營內，乾杯聲陣陣。

上官圓兄弟倆樂呵呵地擁着斯首輔來到母後身邊，正想發言哩，突然聽見斯首輔朗聲道：“太后，今日辛苦了，暫且回宮休息，所有事項，明日早朝再議！”

“太后，微臣不辱使命，這三軍虎符也該完壁！”慎賢王雙手上舉。

“哦，聽首輔的……明日再議，你，看壺兒去，本宮也累了！”

“太后…太后”上官正尾隨喚道。

……

鳳儀閣內，湯太后拉着上官圓兄弟倆，感嘆地對道：“兒啊，通過咱北唐軍沐血奮勇，南征北戰，終於啃下最硬的大周。而今，雖已完成了你父皇的夙願，但日後的路，依然是兇險難測，你們明白么？”

“母后，兒臣與弟弟明白，一定勤學苦練，謹遵懿旨！”

這邊廂，泰興府官道，馬嘶人嚷，塵土飛揚。

“皇上，陸侍衛長有事奏稟……”輦轎前，貼身宮婢林彰兒小聲道。

轎里，平南放下手中書籍，頭也未抬地令道：“所有軍士，火速向東北方向行進，直達泰興府！”

“是，奴婢這就傳令下去！”

躂躂，躂躂……泰興府官道，約摸有三千人的隊伍在行進。他們緊趕慢趕，三天過去，一個個早已累得精疲力盡，東倒西歪。

“大哥，你看這些常年安居宮中的婢女、侍衛的熊樣，哼！”侍衛何山成輕蔑道。

陸安回頭，眼神掠過那些又飢又渇，疲憊不堪的隊友。心中也是一寒：倘若北唐軍此時追來，我等亡矣！你們還要求歇歇，要求吃喝，以為是出門踏青啊！”

婢女林彰兒，是伺候女皇帝最年久的人，深得平南信任。此刻，她正揣摩着皇帝的心思：“皇上，您累了吧，到輦外透透氣，好么？”

平南挑開車簾一角，向外瞥了一眼道：“也好，那……朕下去活動活動！”

林彰兒見女皇語氣平靜，懸着的心稍微安了一些。其實，她是希望皇帝下轎……大夥可以歇歇，順帶找找飲用水源。

果然，平南下轎環視一圈，心裏有所觸動，幽幽一嘆，道：大家都歇歇…

她的話音剛落，前方隊伍里一高大身影大步前來。

撲通，來人跪下，大聲道：

“啟稟皇上，這天……怕是要落暴雨！您看，那片烏雲密佈過來，似乎……他瞅瞅四周，這裏地形較高，屬下建議就地安營…避過雷雨……”

“安營？陸安你胡扯個啥，火速前進！”平南很是不耐，怒喝。陸安不敢言語，急忙起身離去。

轟隆隆……果不出所料。不多會，雷鳴電閃，一場瓢潑大雨已嘩嘩襲來。

陸安憂心重重，他扭頭看向隊伍，高聲道，“大夥行走小心些，前方低洼地段，恐會有山洪坑洞。”

嘩啦嘩啦，一個時辰過去，暴風驟雨依舊肆虐着他們。大雨澆透了所有人的衣裳，有數名體弱的宮女已是瑟瑟發抖。

龍輦外，林彰兒也凍的唇齒髮顫，她驚呼道：“皇上，皇上，山洪爆發，輦轂淪陷地坑了！”

她這聲喊叫，領頭那幾名侍衛都圍了過來。陸安大手一揮，抹了抹額邊幾縷髮絲，吩咐左右兩邊，各上數人。

這是一片盆地，四周是丘陵，山洪呼嘯而至。洪水很快淹沒了官道，向更低的地勢滾滾而去。隊伍瞬間衝散，混合著泥石流捲走了不少物資，還有數名宮女。

嗨喲……嗨喲，男人們奮力地拉，女人們在後推，可是泥坑裏的輦轎還是打滑上不來。

一時之間，哭喊聲、求救聲四處迭起。輦轎也陷在坑道里啟動不了，輦轂打滑，任憑侍衛們怎麼拉也是枉費。

“哎，小耳朵，去拾些石塊來。”

“還有你，去尋些乾草垛子。”

聽着大雨中陸安及眾侍衛的言行，輦轎里的女皇帝心中早已窩火萬分。

“這丅m的鬼天氣，朕還是真龍嗎？這大周的江山，就這麼斷送在朕的手中了？哈哈，這天命……就是會跟朕tm的開玩笑！小湯圓，朕這一生，與你的緣份還沒結束！”

咣當，一隻茶盞飛了出來，碰巧砸到了一名侍衛的額頭。緊接着，一道寒光從龍輦頂棚射出，半空的雨點裏，平南女皇一柄青鋒寶劍舞出朵朵冷寒劍花。

“皇上，您彆氣惱，俗話道留得青山在，不怕……”

突然，“噗”的一聲，平南的長劍刺進那侍衛的下腹，劍身拔出，一股鮮血噴涌而出，濺了她一身血污。

“啊，皇上，您為何殺他？咱都逃亡……您這麼做，婢職……心也寒呀！嗚嗚。”

眾人都嚇得哆嗦顫慄，跪成一片，只有那侍衛仍對她哭訴。

平南怒極，回到龍輦里靜默無聲。良久，又傳來一聲嘆息，緊接着，她扯下車簾。

眾人眼前，平南已是一身男兒裝，她手握玉骨摺扇，正緩緩走下輦轎。

林彰兒哆嗦着上前跪道：“聖上，您……這是有旨令下？奴婢…”

面色肅靜的女皇沒有說話，她舉了舉起扇子，示意幾位宮女起身，冷冷道：“朕，這身衣飾可好？”

只見她，紫金髮冠將銀絲高挽，天青色寬袍潔凈而整齊，嚴然一個富家公子出遊的模樣。

林彰兒很傷心，嗚咽哭泣，暗道：大周國都沒了，這女皇帝似乎一點也不悲痛！就這行頭，不知真相的，還真看不出……她是倉皇出逃。

此刻的女皇，面色淡定，看不出一絲禿廢與怨恨，彷彿這一切變故都與她無關。

這不禁讓所有的隨從不解：這，還是那個九五至尊、君臨天下的女皇帝嗎？

林彰兒抹了抹眼瞼，黯然神傷道：“皇上，各位將軍都在候旨，還請皇上示下……去處？”

“是么，朕……呵呵，不，從現在起，這裏再沒有大周女皇了，你們且呼……平南公子吧。”

平南轉身，攏了下披肩銀絲，吸了吸鼻子：“大周國運不濟，淪勢難逆，已成定局。今日…爾等盡可自行離去。本公子……絕不攔阻！”

說罷，她闊袖一揮，漠然走向那匹紅鬃馬。衣袂飄在風裏，馬蹄聲遠去。

“彰兒，這車輦……你也走吧。”

“不，不，皇上，奴婢不走，奴婢誓死追隨陛下……嗚嗚，嗚”

啪，啪……平南頭也未回，手中長鞭響過，紅鬃馬沿着官道狂奔而去。

“皇上，皇上……”一陣騷亂后，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人不多，怒吼、嗚咽，此起彼伏，場面好不悲涼。

“皇上、您等等奴才呀！”

“你喊什麼呢？……哦？那什麼……公子，公子，別扔下奴婢們啊！”林彰兒慌忙呼喚，追尾而去。頃刻之間，隊伍渙散成沙，領頭的侍衛長陸安有些猶豫不決，他緊握手中長刀，呸…啐了口沫，揮淚道：願意追隨我老陸的，跟上！”

剩下的不論男女，約摸二百餘人，他們緊跟在陸安、林彰兒的身後。

十天後，平南主僕終於到達北唐京郊，隱藏在昔年的那都山脈深處。真的是，山河依舊在，冬去春又來，只是容顏改。

……

東郊，慎賢王府，府里的人正沐浴在王爺凱旋歸來的喜悅中。

“王妃，您看看，這些喜幅掛的位置可還合適？這紅毯，奴才已鋪至王府院外。”

“還有，前廳後院，紅燈籠攏共掛了六十六隻，您看，不多吧？”

府中主管金權和後院嬤嬤夏天，連續數天忙活，終於將慎賢王府打理得煥然一新。

這不，二人此刻正忐忑不安扡向王妃稟報着，生怕遺漏了什麼。紅壺王妃本就花季年紀，心性純良溫厚，對於王府內的一切活計，平常幾乎不會幹涉。

如若真有事要吩咐，也只會讓小丫頭宮玉與管家金權、嬤嬤夏天溝通。

大夥都喜歡這個王妃，尤其小丫頭宮玉，她只比王妃小一歲，雖是主僕，但二人朝夕相伴，也成形影不離的姐妹。

尤其是慎賢王出征后，是她陪伴王妃渡過了一個個孤單寂聊的日子。

“娘娘，王爺回來了，奴婢今晚就不陪您了！”

宮玉歪着腦袋，眨了眨她那雙烏溜大眼，調皮道：“娘娘，您看，咱們王府今日真喜慶。記得您與王爺大婚時，也這麼熱鬧哦，嘻嘻，有一句話是……久別勝什麼來着？…”

紅壺的小臉頓時彤雲密佈，霞飛萬朵。她咳咳兩聲，低嗔道：“死丫頭，就你話多，還不快去小廚房瞧瞧，那養心參湯可別燉過火了…”

夏嬤嬤佯慍道：“玉丫，用點心，王爺應該到了，還不快迎去！”

小丫頭嘴角上揚，一雙蔥白的小手輕輕理了下藕色裏邊霽雲小衫，嫣然一笑道：“娘娘，等等奴婢哩…”

餘熱焰原創

2022.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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