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十三在盛夏消逝之前（其一）
856年8月23日23時37分，A巢內部，A公司外，艾德溫剛剛處理完一個被評定為雜質等級的異常趕回公司，他抬起頭看向上方，只有掌控者先生的辦公室和事務所還亮着燈。他之所以還沒有回家，是因為收到了上級緊急分配的一項宰殺任務。
艾德溫剛一走進事務所，坐在事務所中央的男人便是像得到了解脫一般，站起身連忙將任務詳情交到了艾德溫手裏，沒等艾德溫反應過來便倉促地離開了事務所，只隨口說了一句記得關燈。
艾德溫沒有抱怨什麼，他理解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做。畢竟全都市恐怕除了掌控者先生以外，誰都不想下班時間后在公司多待上一秒鐘，哪怕是首腦也一樣。
他習慣性地先瀏覽了一遍任務詳情，當他看到任務目標那一欄上赫然貼着一張他十分熟悉的女孩的照片時，他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並不相信她會是宰殺任務的目標。
“她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哪裏弄錯了……”艾德溫看着任務清單自言自語，站在原地發怔了許久，接近半分鐘后才意識到自己還要去處理任務。他沒有再次遲疑，立刻向眼線獲取了目標所在的位置，帶上武器便趕了過去。
在趕路的過程中，艾德溫一直在思考，他不接受也不相信自己會有一天看見她出現在宰殺任務的名單上，更不會想到會是自己親自來處理。他想要找上她問個清楚，於是他的步伐愈發得加緊起來，他已經被急昏了頭，以至於忘了自己還有打電話這個簡單的方式。
8月24日00時17分，A巢內中央廣場中的一家還亮着燈的麵館內，只有店老闆和一位看起來年齡並不大女生還在其中。老闆一邊忙乎着下今晚的最後一份面，一邊和客人聊了起來。
“姑娘，這麼晚了還在外面晃悠可不好，趕緊吃完了回家吧。”說著，老闆將拉好的面放入了熱水中煮了起來。
“呼，沒大問題的，叔叔您繼續下我的麵條就好，一會就有人來接我了。”少女雙手捧着一杯還在冒熱氣的白開水，正用嘴在呼着氣。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從小就在A巢裏面長大的，吃的穿的都不缺，一個個養的脾氣都跟Y巢的貴族老爺們似的，也不知道晚上會有什麼東西出現，就知道在外面找樂子。”老闆敲着桌子打發起時間，等着麵條煮熟。
女孩聽了並沒有感到不高興，也沒有在說些什麼，只是喝了一口剛吹涼的熱水，然後托着腮在桌子上發獃。麵館又安靜了下來，與外面的死寂再一次融合到一起。
“來，你的面，趕緊吃了，我也趕着回家……唉，我也算是倒霉，臨關門又來一個客人，可算能收拾收拾關門了”老闆將煮好的面端了過來，搖着頭回到灶台開始收拾起來。
女孩沒用幾分鐘便吃完了一整碗拉麵，滿意地笑着站起身對老闆道了聲謝，隨後便準備離開麵館。正當她轉向門口時，她注意到了門口的一個身穿藍色風衣低着頭的男人。原本微笑着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有些慌亂，但很快又重新笑着問對方道：“艾德溫，你剛下班嗎？我請你吃碗面怎麼樣？”站在對面的男人這才抬起頭看向女孩說道：“夏天，我都知道了。”他的語氣十分壓抑。
夏天皺着眉頭苦笑了二聲，示意他出去說，不要在這裏礙着老闆不能關門。艾德溫應了，二人一同走在昏暗的廣場，一直走到一架長椅旁，
但沒有一個人坐下來。
“真是的，怎麼剛好就是你來……你不總是第一個趕着下班然後買好晚飯在協會門口等我的嘛，怎麼偏偏就今天撞上了……”夏天先開口說道，話語中透着一股無奈和悲哀。
“所以，為什麼允許部下私自研發人形ai，默許A區域南部幫派彈藥低價交易，甚至還私自窩藏參與煙霾之戰的收尾人。你一次就違反了首腦定下的三條規矩……以至於上頭對你下的懲罰是……”艾德溫沒有再說下去，他還是沒有勇氣接受這個現實。
“我說不是我做的，你相信嗎？”夏天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我會，但是眼線的判斷不會出錯。”艾德溫感覺眼前的這個人就好像不是夏天一樣，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過這副模樣。在記憶中，一直以來夏天都是那麼的開心，也總是安慰他不要難過。可到如今卻反了過來。
“這也算是怪我吧。那幾個小傢伙天天處理完事務就鑽進自己在後巷租的一個老房子裏搗鼓機器，說什麼要研發新的設備，我也就沒有多過問了……”夏天勉強擠出笑容看着艾德溫說道。“A區域南部的軍火交易是我同意的，摩柯叔叔不是幫我們弄了A巢的居住權嗎？你能進A公司也離不開他老人家的引薦。他的幫派資金最近有些周轉不開，所以我以個人的名義和工坊的人協商了一下，沒有低價交易這一回事，錢是我幫忙墊了的。”
“你……”艾德溫正想要責罵起夏天，可當他看到她那委屈的樣子時，話又咽了回去。
“那麼關於參與煙霾之戰的收尾人。這是你最不該犯下的錯誤，上頭一再強調的不能讓任何參與煙霾之戰的人進入巢內居住。”艾德溫想把三個問題都弄清楚，試圖為夏天找辦法開脫。
“奧提斯騙了我……包括她的家人和她都參與了煙霾之戰，我還把她提拔到了三科科長。”提起這件事，夏天強裝的微笑也卸了下來。“她那時候是多麼的可憐……就和我們一樣。我想不到她會做出這種事……”
“你太善良了，夏天……都市不需要善意，你對它抱有的所有善意在最終它都會以痛苦和絕望回報你。”艾德溫聽完，意識到了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解救夏天。那麼我現在唯一的選擇便是……他不敢繼續在想下去，但眼線卻在此時聯繫上了他。
“艾德溫先生，請您儘快執行任務。”冰冷的機械聲從呼叫器中傳出。
“我還想弄明白一件事，列表上寫着是舉報判決，舉報人是誰……”艾德溫問道，並且示意一旁想要勸阻他的夏天不要再動。
“死協會副總會長殺生白願，死協會三科科長奧提斯。共二人匿名舉報。”眼線依舊機械地陳述着。
“奧提斯……”夏天聽到舉報人中有奧提斯，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
“我知道了，我這就開始執行任務。”艾德溫聽完，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似乎這倆人都在意料之中，然後轉身悲哀地看向夏天，“如果可以，我願意你把我解決掉然後逃跑。”
原本還在悲傷的夏天聽到這句話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到現在都還是那麼蠢，以後沒了我你一個人該怎麼辦啊……”隨後臉色又低沉下來，“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只要還在都市，永遠都會有首腦找上門來的，你保護不了我，也不能保護我，你也是首腦。”
整個廣場鴉雀無聲，只有一盞還亮着的路燈照着沉默了許久的二人。
“死協會總會長，夏天，現在對你執行宰殺處置……”艾德溫說起了每次執行宰殺任務前都習慣性說的話，只是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難以啟齒。
“拜託下手輕一點”夏天苦笑着握緊了佩戴在腰間的太刀，做好了起手式。“就當是最後再和我切磋一次，滿足一下我的要求，可以嗎？”
艾德溫無言地舉起穿戴好拳套的雙手，示意對方攻過來，心中暗自決定故意輸掉這場戰鬥。在他做好招架動作的一瞬間，夏天的攻擊已然襲來，一記揮斬落在艾德溫的拳套上，巨大的衝擊震動使艾德溫的雙手隱隱作痛。對方並沒有給反應的機會，迅速收回刀刃，提腕蓄力，接着刀尖便猛地直衝向艾德溫的面門。艾德溫迅速偏頭一閃，躲過了這一擊，還以一記右擺拳，不中，便是左右直拳繼續跟上，接連不斷的猛烈攻勢逼得夏天即使是招架住了也不得不向後退。
艾德溫見對方將直拳盡數招架下來，立刻后跳拉開了距離，催動起淡淡的藍色能量在拳套上涌動，接着向空氣來了一記直拳，在拳勢最猛烈時，一扇圓形的傳送門展開，這一拳直接打進了空間內，與此同時，夏天的背後展開了同樣的一個圓形傳送門，隨之而來的便是剛剛艾德溫打進傳送門的那一拳。夏天似乎早有預料，迅速地轉身招架住，不等艾德溫再出一拳，便再次做好了拔刀的起手式反身沖向艾德溫。
艾德溫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夏天已經完成了這一次攻擊，站到了艾德溫的身後。一股強大的紅色能量在風衣上炸裂開來，隨之還有無數的裂紋如同墨水般在水泥地面上肆意流淌，接着便在同一時間炸裂開來，艾德溫的左臂也一同迸裂出許多的血花，巨大的疼痛感是艾德溫清醒了不少了。
“艾德溫，你還在手下留情，你故意輸了也沒有什麼用，這樣做只會讓我被更多的首腦追殺……”夏天十分清楚對方根本沒有用多少實力。“你說過你最不願意看到我受苦了不是嗎？”
“對不起，我做不到……”艾德溫忍着傷口的疼痛說道。
“那我就在這殺了你。”夏天突然厲聲說道，看艾德溫的眼神變得冷酷起來。
艾德溫平靜地看着夏天，舉起了雙手，向對方表示投降。
“殺了我。”
他感到自己很可笑，他還是沒能選擇做一個真正的首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