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起南康
似青牛寨這種規模的山寨，在當時有盜區之稱的贛南並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多如牛毛。
但其又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特點，全寨上下皆出自一方村落，干起事來的非常團結，大抵跟先前村裡宗族概念深刻有關。
加上魏十三的大哥魏天北一直領着他們忙活計，寨子上下的人也非常清楚，身處如此複雜的境地，如若還窩裏鬥，肯定更挨人欺負。
魏大貴從小就是個急性子，肚子裏藏不了二兩油，當了幾年盜匪，也染了不少痞子習性，如今魏天北出事，由他在傍邊煽風點火，寨子裏剩下的十來個人，都已經怒火中燒，抄上刀槍棍棒往山門走去，大有不將大當家救回誓不還的氣勢。
“這......三哥兒你咋不攔着點，咋辦啊？”言雀急得來回踱步，不知是去是留。
魏十三眼看着寨里人走遠后，回頭從床頭拿起一把短刀，塞進褲頭，小跑出了門，“沒事兒，我們也跟過去看看。”
言雀看得發愣，剛想跟上去，又看見前者忽然停住，似想起了什麼，轉身回頭道：“既然是出了事，附近幾個山寨進縣裏的人應該都沒能回來，你先去通知他們一聲，就說青牛寨的人已經準備殺人舉旗了，然後領他們到縣裏來找我們匯合。”
“在哪匯合？”
“不知道，看機會吧！”
言雀聞言思考了一陣，他不是傻人，只是一時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更不知道先前一直膽小怕事的三哥兒為甚忽然變成這樣，可最終還是決定遵照三哥兒的意思，走向另外一條山間小道去了。
......
將近一個時辰過去，南康縣城門外頭，城門軍正詳細排查寥寥幾個入城百姓。
他們統一穿着紅色麻衫，外配黑色甲胄，下身下施橫襕，頭帶烏黑襆帽，手持丈八長槍，本該出落的威風凜凜氣勢，卻因一眾將士身材相貌良莠不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這些人雖是城門軍的一份子，從人數上看，南康城門軍的數量也見長，可惜實力上確實叫人不敢恭維。
以往，面對兇悍山匪，他們一向採取收錢放行，任其出入的方式，既能從中收取好處，又能保住自身性命的穩妥方式解決問題。
此間剛過午時，行街上鮮見人跡，站城門口處，一位身材瘦弱的守城軍一手立槍，見魏大貴一等人氣勢洶洶而來，其中一衛兵伍長指着他們毫不客氣道：“你們青牛寨的人還敢來？”
魏大貴拎起手中刀便大喊道：“朱當你什麼意思，收了老子的錢還要押我們青牛寨的人？”
身後跟來的眾人，個個面露兇相，火藥味十足，但卻眼神凝重。
跟在後頭的人里，魏十三打量着那叫朱當的伍長，想起一些先前在山寨中的閑話，大概猜出了其中的關係，應是魏天北同多入城的山匪一樣，也給過這傢伙好處，想必問題並非出現在這些城門軍身上。
被喚作朱當的伍長狡狎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一張公告道：“朝廷有令，嚴治贛南地區山匪，尤其是你們這些鹽子，沒想到你們還敢來。”
話剛說完，他將手中公告紙攤開，想讓魏大貴一等人看個明白，卻不知後者並不識字，看都沒看一眼，當場搶過來撕掉，“管你啥令不令的，收了咱的錢不辦事，還押了我們的人，天王老子來了也說不過去。”
朱當愣住，“魏大貴，你這莽夫是不是缺心眼，官府的公示你也敢撕？果真嫌命長了不成？”
“誰抓了我家大哥，我們就跟誰玩命。”魏大貴將撕碎的公示扔地下，再踩了兩腳，瞪大眼珠子吼道。
魏十三看這模樣，似話不投機，準備短兵相見，自覺往後退了退。
自古以來，哪有匪徒正面找上官家大門來的，都是藉著複雜地形打防禦戰的，而且還大力發揚打不過就跑，被圍困了就投降的無賴招數，這路子明顯就是完全走偏了。
況且，以他多年打架經驗，少打多並非大丈夫所為，於是稍稍往後邊扭了扭頭，見身後還沒有什麼動靜，順便已經找好了逃跑的路線。
“三哥兒你往後面看什麼，到這時候了，還想着逃跑么？被抓的可是你親大哥！”身邊消瘦青年見魏十三首尾相顧模樣，毫不客氣道。
魏十三冷笑道：“你們這樣做能救人？只會把整個寨子的人搭進去，你現在知道大哥在那處？進城之後挨家挨戶去搜？”
身邊那人怔住，想要繼續說的話也沒再說出口。
城門外。
朱當也來了火氣，退後一步，划動手中長槍，陰惻惻笑道：“行，你想玩命是吧，正好縣大人的公示下來，你們就送上門來，兄弟們，拿下他們今日又是大功一件。”
“嗖！”
魏大貴手中長刀毫無徵兆升騰而起，猛地前踏幾步，一刀劈下，朱當大驚失色，抬手舉槍做擋，不料長刀順勢掠下，瞬間削去他幾根手指，鮮血飛濺，慘叫聲如雷。
“啊，我的手！”
朱當應聲跌倒地，另一隻手死死握住手腕處，滿臉惶恐地看着落地的幾根斷指，歇斯底里吼道：“上，都給老子弄死他們。”
身後士兵聞聲，當即舉槍衝上前來，小眾匪徒與城門軍的戰鬥就此拉開序幕。
城門上張弓搭箭的士兵，一時難以分辨敵我，橫豎擺弄着長弓，抓不到機會發射，而負責勘察的士兵，見勢不對，當即舉起一直牛角般的東西，抬頭鼓吹起來。
“嗡！”
一陣沉悶的鼓聲響起，聲音悠遠綿長，城門後邊，又疾跑出一隊城門軍來，顯然是早有準備。
與此同時，魏大貴大腳踹開一名士兵，縱身一躍跳到伍長朱當身側，還不等後者大叫出聲，手起刀落捅入對方小腹。
只見那朱當雙眼圓瞪，滿臉不可置信，死盯着魏大貴那張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的黑臉，或許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種下場，其他城門軍正欲山寨兄弟打得難分難解，目光漸漸黯淡落去。
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魏大貴似破荒聰明了一次，拔出殷紅滴血長刀，高高揚起，怒而吼道：“朱當伍長已死，你們誰還敢上！”
眾多兵士聞言，果真被震懾住，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都佈滿了惶恐神色，心生退意。
“嗖！”
當其時，城樓上方一支利箭破空離弦飛出，只聽詫異魏大貴有如此戰力的魏十三一聲大喊“大貴，快躲！”魏大貴聞言側身，利箭瞬間沒入他手臂半根，逼得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後退幾步差點跌在地上。
一名百夫長立於城樓之上，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看着城門前一群烏合之眾，“誰敢言退，軍法伺候，依照朝廷律令，贛南地區，販私鹽者與造反同罪，殺無赦！”
“奶奶的，讓青牛寨那幫鳥蛋搶了先，都給我上！”
在此生死攸關時刻，熟悉的聲音毫無徵兆自後方傳來，魏十三兀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