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微光

陸長歌躺在床上，已是清晨，清風吹的陣陣涼意，她做了噩夢，猛然坐起，額頭上冒出細小的汗珠。

“公主！你終於醒啦！”一旁的阿棠興奮道。

她緩過神來，“慕千城呢？”

“公主，慕將軍擔下了所有罪責，說是他的疏忽才導致城主他們被救走的。此刻正在大殿之上，皇上大怒，說是要重重懲罰。”

她做了無疆之城的標誌為誘餌，父皇自然不會懷疑到皇宮裏的人來，本是她的所作所為，他卻承擔下一切。

“我得去救他！”她連忙跑出去。

“公主，你的傷還沒好啊！”

一路奔跑至大殿，他看見慕千城被綁在一側，一大臣道：“皇上，慕將軍雖有過錯，可實屬無心之失，還請皇上從輕處罰。”

“皇上，無疆之城乃是雲州最重要的人犯，現今人犯丟了，臣以為，應當嚴厲處罰。”另一大臣辯駁。

她觀察局勢后，走上前來，行禮：“兒臣拜見父皇，兒臣以為，無疆之城的人精通機關之術，精通奇門遁甲，千機樓也許關不住他們，慕將軍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防精妙之術，還請父皇從輕處罰。”

皇帝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長歌，你也知朕有多看重無疆之城，如今眼看成功在即，卻因慕千城一人失誤而功虧一簣，朕必須要懲處他。”

她有些急切，“父皇，慕將軍為雲州立下汗馬功勞，是雲州的大將軍啊，功過可相抵，請父皇從輕發落！”

“長歌，朕一向賞罰分明，況且他今日害你在追捕人犯時受傷，你們都無需為他求情。”

原來他連自己受傷的事情都想好了對策——追捕人犯時受的傷，將她拋在整個事件之外，拋的乾乾淨淨，自己一個人承擔下一切。為什麼這麼保護她？

“來人啊，取黑龍鞭來，慕千城玩忽職守，弄丟無疆之城重要人犯，處以黑龍鞭一百鞭，以儆效尤！”

眾人嘩然，有惋惜嘆氣，有暗自竊喜。“皇上，黑龍鞭乃酷刑啊，曾有人只受了二十鞭便吐血身亡，一百鞭實在太重了。”一大臣進言。

陸長歌此時震驚又急切，她眼看着安世受了兩鞭便已逆氣吐血，如今慕千城一百鞭，這怎麼可以！她差點掉下淚來。“父皇，黑龍鞭實在太殘忍，一百鞭豈不要了他的命！”

慕千城看着她，臉色還有些許蒼白，此刻她跪地求情，是為了他，可他這麼做，只是想保護她，保護他們的彼此不自知的秘密。

“朕既然給他一百鞭，就自然不會讓他死。”

她只顧搖頭，“不要，父皇，無疆之城一事……”她差點脫口而出真相。

“臣甘願受罰，請皇上責罰！”慕千城連忙道。

“好！來人，行刑！”

他被帶出去，隔着人群，他望向她，她無助的看着他，怎樣才能救他呢，身為公主，她也有許多的事情永遠也做不到。

人群嘈雜，他看着她，眼神里沒有畏懼，只有堅定，只有光芒，像是燦爛星辰，讓她於永夜冥河中，重見微光。他想保護她，以後也許可以一起保護這天下。她太容易受傷了，她絕不是眾人眼中的那般高高在上，他彷彿忽然讀懂她。

他被綁在大殿外的柱子上，眾人圍觀而立，執鞭者高揚起鞭子，接着用盡全力打下去，聲音彷彿回蕩在整個宮殿間，慕千城的藍色錦衫瞬時滲出血跡，他的眉頭緊皺。這一鞭打在他身上，卻也彷彿打在她心裏，她與他一起疼痛。陸長歌依然懇求着皇上，但也無法阻止這一切。接着第二鞭…第三鞭…一直到第一百鞭…她傷心不已，加之觸及傷口，暈倒過去。

陸長歌躺在榻上，夜風吹的她打了個顫，今日的風，好像一直很涼，還是她的心裏覺得冰冷呢？

她坐起身來，殿內燈火微弱，她覺得心煩意亂卻又無比恐懼，她一向喜歡房間內燈火通明的，“阿棠！”她喚道。

阿棠連忙跑進來，“公主，你怎麼樣了！”

“多點幾盞燈來，做事愈發不認真了。”

“是，公主。”房間裏逐漸亮起來。

接着，她才說出想問的問題：“慕千城怎麼樣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聽到回答卻又害怕聽到答案。

“慕將軍受了重傷，正躺在將軍殿裏，奴婢打聽到，皇上讓最後幾十鞭打的輕了些，不至於傷及性命。”

聽到他還活着，她微微安心了些。“父皇只不過不想失去一個還可以利用的棋子罷了。”皇上永遠都是如此，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他手裏，是生是死，什麼時候可以由自己來決定。

“我去看看他。”說罷，她起身拿了白玉散，向將軍殿走去。

太醫們集聚在此，侍女們端着帶血的紗布和極苦澀的湯藥進進出出。太醫告訴她，他暫無大礙，只是流血太多，怕是得養好一陣子。她在殿外等了許久，夜風清冷。人群漸漸散去后，她才慢慢的走進房中，房裏依然有濃重的藥材味和血腥味，只有慕千城的貼身侍衛一人守在榻前。見她來，侍衛也躬身退了下去。

她看見他躺在床上，臉上，嘴唇上沒有半分血色。如果不是她，他大概不會受這樣的苦。她自責。

慕千城緩緩睜開眼睛，“你來啦？”聲音極微弱，彷彿每一次嘴唇的閉合，都給他的身體帶來極大的痛。

“對不起。”她只緩緩說出這三個字。

他用力給她一個微笑，“何須道歉？”“比起你，我情願受懲罰的是我自己。”

她心頭一顫，走上前去，拿出手中的葯，“這是極稀有的白玉散，不論內傷外傷都是上好的靈藥，內服外敷，不出半月便可痊癒。”

“多謝公主。”

“我來為你上藥吧。”她輕聲道。

“怎可勞煩公主……”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她打斷他，“我不想再聽你說這樣的話，你心中所想本就不是這些，我也同你一樣。”

他看着她。她坐在他旁邊，緩緩掀起被子，看着他身上剛換上的紗布已滲出血來，她慢慢的的揭開紗布，眼前的傷疤觸目驚心，他身上的傷，卻彷彿疼在她心裏，陸長歌掉下淚來，一滴淚掛在她羽扇一般的睫毛上，繼而劃過臉頰，掉落在他的傷口上，他微微一顫，心卻揪的厲害。他緩緩抬起左手，觸摸到她被風吹的冰涼的臉頰，然後輕輕拂去她眼角那滴溫潤的淚。

陸長歌緩過神來，卻又不知所措，

“別傷心”，他的聲音溫柔，“我沒事！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傷心。”

“葯記得及時服用，夜深了，我先走了。”她不知所可，轉身離去。

伴着月色，她一路小跑，心中卻有些許欣喜，她在他那兒能感覺到溫暖，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然而很快她回到現實中，她放慢腳步，月亮倒映在湖水中，隨着波紋搖蕩。她怕美好的一切，總是來的太快，卻又去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