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座城
孫盈盈走在落星鎮的街道上,深深的懊惱自己為什麼不長三個腦袋,六隻眼睛,方才能把這麼多新鮮的事物盡數看了去。先不說這暮色將至未至,小鎮卻依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的熱鬧勁兒,光是這條條由青磚石疊錯而成小路,打小兒就沒出過赫蘭琦犽鎮的小姑娘可是從未見過。梁人修路一講究“規矩”,即四通八達,橫平豎直;二講究“藏首”,即道路之間必須首尾相連,不可斷頭。小鎮街巷涇渭分明,由四方城門向鎮中延伸而去。
一蹦一跳的想要把每塊磚石都踩上一遍的孫盈盈再抬頭向上看,不同於赫蘭那到處打着拱的弧形屋頂,這落星鎮的房子無論高低寬窄,屋面上都是層層灰瓦平鋪開去,下頭用粗細高矮不等的實木山柱托着雕刻各種圖案的月頂太平梁,樑上再托檐口,檐口外挑一尺來長上翻收邊兒指着天,就像梁國人的脖頸一般,驕傲的抬着。往那挑檐下看去,這家檐腳掛幾隻紅紅的燈籠,那戶檐腳有幾隻小巧的風鈴,家家戶戶被那同樣鋪着灰瓦層層遞退的雕花兒馬頭牆分隔開來,直讓孫盈盈盯着挪不開眼,連那薄皮包子都暫時忘在了腦後。
“真好看啊。爹爹你說要是住在這些屋裏頭,天天啥也不做,光是倚着窗盯着檐腳兒看,是不是一天就過去啦。”
“哈哈,傻丫頭,這可還只是咱大梁邊陲的小城而已,二回咱盈盈出息了,去那國都晏京走上一走,怕是睡覺都得睜着眼,不然可根本看不完哩。”孫亦邈牽着老馬兒跟在後面笑道。
“那些人在幹啥?”光顧着東張西望全沒把爹爹所說聽進耳朵里的孫盈盈遠遠的望見前方路邊上圍着一圈人,便一溜煙的沖了過去想一探究竟。好不容易從人縫中擠了進去走近一瞧,一個頭纏麻布,竟似不懼這立冬寒冷赤裸上身的老頭兒正盤着腿席地而坐,口中一把竹制豎笛嗚嗚的發出聲響。借那燈火一看,老頭兒赤裸的上身和乾癟消瘦的臉上用各色顏料塗滿了奇怪的圖案,再配上這不似曲樂,更似低吟的竹笛聲顯得相當可怖,詭異異常。
孫盈盈剛想掉頭回去找爹爹,就被眼前的稀奇事驚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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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老頭面前的一隻白瓷瓶子裏兀的探出一隻紅頂扁頭蛇來,接着隨着那古怪的竹笛聲,那紅頂扁頭蛇竟然一寸一寸的把那通體黝黑細長的身子從那白瓷瓶中立了出來,直到探出瓶外一尺來長便弓着身子,吐着血紅的蛇信子,盯着那老頭一動不動。老頭倒也不懼,拿開嘴邊的竹笛,嘴唇微微顫動像在衝著這紅頂扁頭蛇念叨些什麼,隨後便見那蛇又慢慢直起身子一寸一寸的縮回了瓶中,接着老頭站起身來,用那瓶口粗細的竹笛插進白瓷瓶中,封住瓶口,轉身向眾人鞠了一躬。圍觀眾人齊聲拍手叫好,打賞的銅錢碎銀散落一地,老頭不慌不忙的彎着腰一一拾起。孫盈盈看的是瞠目結舌,大呼過癮,便也跟着喝起彩來,方想找爹爹要些碎銀犒賞這古怪老頭,轉頭就見孫亦邈不知道啥時候牽着昏昏欲睡的老馬兒已經來到自己身後。
“爹爹方才看見了嗎,這是什麼仙人法術”孫盈盈紅着小臉興奮的問道。
孫亦邈也嘖嘖稱奇道:“看着一身行頭裝扮,當是北國烏桓之人。爹爹曾聽聞那烏桓地處極北之地,常年白雪皚皚,滴水成冰。當地人口稀少,卻生來一身禦寒本事,且烏桓多奇人異士善行鬼神之術,爹爹本當是不信半分,以為皆是裝神弄鬼,嘩眾取寵之輩。可今兒親眼所見這笛聲馭蛇之術,以後怕是不得不信咯。”孫亦邈頓了頓,又道:“你這丫頭再四處亂逛,尋不着那酒樓,怕是薄皮包子餡兒都要涼透咯。”孫盈盈一聽頓時感覺餓意襲來,尋思道:“是了,這落星鎮上賣藝賺吆喝的固然精彩,可要跟到嘴的美食比起來,那皆是不如。趕緊去尋那什麼誠豐酒樓是真,大不了明兒再纏着爹爹帶我好好在這落星鎮逛上一番,才是上上之策。”想到此處,孫盈盈便轉過身一溜煙的向鎮中蹦蹦跳跳的尋去。
孫亦邈牽着老馬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看着鎮上,萬家燈火,商客旅人絡繹不絕的景象,不禁感慨,大梁重商,縱然和周邊胡人蠻夷偶有摩擦,可對外的商道卻從未斷絕過。這小鎮街頭巷尾錢莊、商鋪應接不暇,商品物件更是琳琅滿目,不但有梁國特產絲綢錦緞,陶瓷翡翠,更有異域他國的香料藥材,皮革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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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這大梁最西邊的小鎮上竟有來自北邊烏桓的雜耍藝人,也難怪赫蘭新王寢食難安,不得不走到如今這固步自封的一步,實在是這梁國不但地大物博,又兼俱包容之心。想到這,孫亦邈愈發覺得自己身為梁人,實屬幸哉,只盼早些回到老家帶着閨女,好好安度晚年。
孫盈盈嘴上答應着爹爹快些尋着那酒樓好好歇息,肚子也是餓的一會一個聲響,可眼睛就好像不是自已的一般,總是被各種各樣的新奇物件抓住不放。那邊橋頭好看的吊腳庭兒,這邊巷尾做工精巧的牌坊樓子,彷彿一步一景,又層出不窮,怎麼看也看不完。“這可不行,再這麼下去正如爹爹所說,薄皮包子可是不等人吶。”突然孫盈盈靈光一閃,索性閉上了雙眼,用鼻子使勁的吸了口氣,接着心裏默念道:“薄皮包子,薄皮包子。”便一邊嗅着心裏遐想的薄皮包子味兒,一邊向前走去。
“哎呦。”只聽“嘭”的一聲,孫盈盈一腦袋撞在一人身上,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人趕緊轉過身扶起了摔在地上的小姑娘,“抱歉,抱歉,沒摔着哪吧,小姑娘你趕緊深吸一口氣,看看周身有無疼痛之感。”摔的眼冒金星的孫盈盈被那人攙扶着起了身,睜開眼一看,只見那人仿若和爹爹差不多年紀,紅光滿面,曲眉豐頰,頭戴錦冠,一隻鑲玉的簪子橫插冠中,髯須修長皆垂於頸間,可比爹爹顯得富態了許多。
“本姑娘可沒這般嬌弱,不礙事的。”孫盈盈定了定神,便想辭過這富家翁繼續前行,但聽他說道:“沒事便好,可我見小姑娘你眉頭團蹙,形色匆忙,像在尋覓某處,又面顯飢勞,步履空浮,不妨來我這酒樓尋些吃食,也好安一安方才所受之驚嚇。”
這富家翁說話輕聲細語,不緊不慢,卻又句句在理,讓人覺得很是真切。就這言語半刻,孫盈盈不但剛才明明摔成八瓣的屁股一點不疼了,甚至在這戈壁立了冬的傍晚身上竟湧出些許暖意。朝着富家翁身後看去,只見兩根一人多寬的朱漆大柱頂着灰瓦挑檐高高在上,檐下一副藍底彩邊兒的牌匾正中用楷書金漆大大方方的寫了四個大字:“誠豐酒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