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歷史上那個手刃毛文龍的徐敷奏
雪越來越大,把白晝都下成了黑夜。
袁崇煥的臉頰裹貼在厚厚的斗篷里,他慢慢走出議事廳,心情如足下那一連串凌亂的腳印般灰暗。
好了,隔了四百年,他總算領教了歷史人物的苦衷了,歷史上解決不了的問題,到他這裏似乎依舊毫無頭緒。
魏忠賢的閹黨依舊兇狠,毛文龍還是遠在東江鎮不會輕易受遼西掌控,天啟皇帝和崇禎皇帝仍然多疑剛愎。
局面還真是很難扭轉吶。
袁崇煥正低頭思忖着,忽地肩上被祖大壽輕輕一拍,“徐都司在等你。”
袁崇煥抬頭一看,原來是方才送寧完我出城的徐敷奏戴着斗笠、撐了油紙傘,提着一盞黃澄澄的夾紗燈朝這邊走來。
歷史上的徐敷奏是袁崇煥雙島斬帥的主要執行者之一,據說當時袁崇煥剛朝毛文龍喊了一聲“綁了拿下”,還沒正式說要處斬呢,徐敷奏就已反手將毛文龍的兩臂卸下,並將尚方劍抵在毛文龍的脖子上了。
徐敷奏走到近前,黃黃的燈火映出他黑天白雪間疏朗清秀的眉目,“都這時辰了,袁臬台該吃飯了罷。”
袁崇煥一怔,他原以為徐敷奏來找他,是有什麼關於寧完我的情況要彙報。
徐敷奏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又補充了一句,“打什麼仗都不差這一頓飯的時間。”
袁崇煥覺得徐敷奏的語氣有些奇異,他知道歷史上的徐敷奏可堪稱是袁崇煥的得用心腹之一,但是用這樣的口吻去催頂頭上司吃飯,似乎實在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袁崇煥想了想,回道,“奴酋都快圍城了,這堅壁清野,我總還有許多要緊事要處理。”
袁崇煥覺得他這樣一說,徐敷奏總該有正事說正事,沒正事也該停止獻殷勤了。
不料,徐敷奏卻道,“你今日自早起便水米未沾,再這樣下去,奴酋還沒打來,你倒先把身體煎熬壞了。”
袁崇煥又是一怔,暗道,這徐敷奏怎地與自己這樣隨便,他好像跟袁崇煥並沒有什麼親戚關係啊。
滿桂聽了,反在一旁笑道,“袁臬台,你就聽徐都司的去吃飯罷,所謂堅壁清野,無非是焚盡城外民居,攜守具入城,加強城防,排除隱患,這些事情咱們早做熟了。”
袁崇煥一聽要焚民居,趕忙就道,“我不是怕你們手生,我是怕擾民。”
滿桂笑道,“我手下的那些家丁,你還信不過么?你要不信,我就派他們將這公署再圍一次。”
這是滿桂在與他開玩笑,袁崇煥聽出來了,這是一種親密的玩笑,一般武將跟文官都不敢這樣開,非得是有過命的交情才能這般彼此寬縱。
滿桂和袁崇煥的這份交情發生在天啟四年,當年督餉郎中楊呈秀剋扣軍糧,寧遠參將徐璉的部隊發生兵變,召集士兵圍攻袁崇煥所在的公署。
危急之際,是滿桂迅速率領家兵前往營救,徐漣素聞滿桂勇猛,不敢應戰便撤圍向東邊逃奔,滿桂和袁崇煥便領軍追上,斬殺了兵變發起者。
袁崇煥知道滿桂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他是贊成自己去吃飯的,但是他察覺出滿桂對徐敷奏的態度很不一般,彷彿是樂意跟着徐敷奏將他袁崇煥慣得坐享其成似的。
袁崇煥回道,“就我一個人吃飯,讓將士們冰天雪地地幹活兒,我怎麼好意思?”
何可綱跟在後面道,“袁臬台還是去吃飯罷,你要是餓出個三長兩短的,那咱們就直接不戰自潰了。”
徐敷奏又近前一步,將油紙傘移到袁崇煥頭頂,注視着他無聲而笑。
祖大壽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用一種略帶調侃地語氣向徐敷奏問道,“今日袁臬台吃什麼?溫不溫酒,須不須得人傳唱上盞啊?”
徐敷奏撇了下嘴,丰神俊朗的五官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風流,那神態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這個青年竟然能手刃毛文龍,“祖中軍這話不是白問一句?誰不知道現在軍中禁娛呀?我總不會連太祖皇帝的祖訓都不放在心上。”
祖大壽道,“太祖皇帝禁的是軍中唱戲,又沒有禁娛,再說了,你又不算是唱戲的。”
徐敷奏軟綿綿地笑了一下,語氣卻像是藏了一個針,只是這根針的刺是歪的,怎麼扎也扎不痛人,“是的呀,我還不如唱戲的呢,京諺有道,小唱不唱曲呀。”
一陣西北風吹來,袁崇煥不由渾身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