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來遼東漢人也會支持后金
袁崇煥不是不知道他今日的疑問實在是多得有些不正常,但是他懷疑只有在這種特殊的戰爭狀態下,他才能聽到關於毛文龍的真實情況。
因為歷史上的寧遠之戰之後,閹黨勢力進一步擴張了,東廠番子更加神出鬼沒無處不在了,想要聽到真話就更艱難了。
至於崇禎皇帝上位之後呢,他袁崇煥就該高升了,到那時就有一堆人站在他的立場上替他看毛文龍不順眼了。
因此戰時狀態是了解情況的最佳時機。
雖然歷朝歷代的關係戶從來都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的,但是現代人袁崇煥他不屬於這個時代,他在各種意義上都是不參與大明的競爭的,所以他心態放得特別平。
用現代人的話來講,袁崇煥就像是一個外賓理中客,他感受不到大明的不公,因此對毛文龍產生不了那種先入為主的偏見,他從來沒覺得考不上進士就等於練不好兵。
滿桂倒很捧場,“對啊,我也想知道,那王化貞一開始是怎麼挑中毛文龍去出海的?”
祖大壽道,“其實也不是王化貞特意挑中了他,還是時勢造人,萬曆四十六年遼事興起之時,楊鎬經略遼東那會兒,毛文龍就已經加銜都司了,那時候能立功的機會多嘛。”
“萬曆四十七年的時候,熊廷弼來了,那毛文龍呢,先是在瀋陽游擊柏世爵帳下擔任守備,后又受命駐防寬奠、叆陽,那會兒熊廷弼還沒有像他二度鎮遼時一樣到處跟人吵架,毛文龍跟着熊廷弼,確實領兵跟韃子交戰過,割過一個韃子的腦袋。”
“我記得先帝駕崩,熊廷弼離任的時候,還上疏誇過毛文龍來着,說他‘凡夷地山川險阻之形靡不洞悉,兵家攻守奇正之法無不精通’,毛文龍那時也算是個仗義人,我記得他主動拿出錢財捐過一批裝備給軍里。”
“於是袁應泰替代熊廷弼之後,雖然他也不喜歡毛文龍,但是還是讓他去管後勤,專管造火藥,還給他加了游擊銜,遼陽城陷的時候,毛文龍跟趙率教一樣逃了。”
滿桂糾正道,“那不叫‘逃了’,那叫‘保存有用之身’。”
祖大壽笑着點頭道,“對,對,毛文龍保存有用之身之後,接着就是熊廷弼二度出山,王化貞為遼東巡撫鎮守廣寧,按照道理來講,毛文龍先前受到熊廷弼的讚賞,王化貞理應抑而不用才對。”
“但是王化貞招選武材的時候,毛文龍又走了他舅舅沈光祚的路子,那時候東林書院還沒被禁毀,沈光祚跟王化貞先前有交情,東林黨人總是聚在一起講學讀書么,所以沈光祚親自給王化貞寫了一封信之後,王化貞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把他外甥收入麾下了。”
“那時‘三大案’才過沒多久,東林黨風頭正盛,加上王化貞那時要跟熊廷弼唱對台戲,對手下招攬的這批武將都特別關照,又是設宴鼓吹,又是簪花扶鬢,又是親易其衣,又是拱揖上馬的,把毛文龍感動得是一邊哭一邊叩頭,覺得王化貞簡直是他難得的知音,然後……後面毛文龍出海規取鎮江,又被韃子殺敗退入皮島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滿桂道,“等於他還是靠沈光祚才獲得王化貞的賞識的。”
祖大壽道,“那是,所以總得來說,毛文龍之前並沒有展現出在行軍打仗方面的特殊才能。”
袁崇煥終於覷准機會問道,“我聽說王化貞當年派毛文龍出海的時候,只給了在廣寧招攬的一百九十七名兵士,四隻沙船和五百石米,毛文龍就靠這些開闢了東江鎮,那也算挺厲害了罷?”
祖大壽道,“這叫政治時機大于軍事時機,實際上他沒打幾場硬仗,主要是招攬了不少從后金逃難的遼民。”
何可綱道,“是啊,我總覺得,用難民練兵不大靠譜,因此我一直以為,東江軍的主要戰鬥力不是殺多少韃子,而是把男丁從后金那裏吸收過去,倘或要真刀真槍地上戰場,東江鎮那批人說不定就一個個都成牆頭草了。”
袁崇煥心下訝異,何可綱也是遼人,為何會對從后金逃出來的遼東難民如此不信任,“怎麼會呢?這遼人難道不是幾乎個個都與韃子有着血海深仇嗎?”
何可綱道,“袁臬台此言差矣,方才那來為奴酋作使者勸降的寧完我,不是就覺得給韃子做奴才挺開心的嗎?我一直很反對用地域特性來歸類一個地方的人,那遼人和遼人之間區別可大了,我和祖中軍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嘛。”
祖大壽道,“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假設遼東根本沒有人支持后金,韃子能這麼輕易地就拿下撫順、遼瀋、廣寧這些大城市嗎?”
袁崇煥道,“那遼東漢人為什麼會支持后金呢?”
何可綱道,“還能為什麼?韃子宣傳說要給窮苦人分田唄。”
祖大壽道,“一開始韃子說得可好聽了,‘計丁受田’,‘恩養尼勘’,奴酋說要趕走漢官,女真人打下田地后,就把田地均分給所有的窮人,然後就有一群妄想不勞而獲的農村人上當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