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定罪
史登達身子一晃,伸手攔在金盆之前,右手高舉錦旗,說道:“劉師叔,我師父千叮萬囑,務請師叔暫緩金盆洗手。師父言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大家情若兄弟。傳此旗令,既是顧全五嶽劍派的情誼,亦為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同時也是為劉師叔好。”
劉正風笑道:“恕劉某不敢妄自尊大,劉某金盆洗手怎麼和江湖正氣聯繫在一起?”
定逸師太見了在旁插言道:“劉師兄,左盟主說的有理,咱們學武之人,俠義為重,在江湖上逍遙自在,去做甚麼勞什子的官兒?”
劉正風苦笑道:“師太,劉某心意已決,絕無更改,煩勞各位英雄豪傑做個見證。”說著再不猶豫,上前一步,雙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忽然人影一閃,只聽嗆啷啷一聲響,金盆傾倒,掉下地來,滿盆清水都潑在地下,正是站在近旁的史登達一掌把盆給推翻了。
劉正風大怒,他深吸一口氣,勉力壓下怒火,低聲問道:“史師侄,這是何意?”
史登達微微拱手道:“劉師叔恕罪,嘗聞劉師叔乃是江湖上鐵錚錚的好漢子,義薄雲天,弟子心下也十分欽佩,若是尋常,萬萬不敢失禮,只是今日,卻萬不能讓劉師叔金盆洗手。”
劉正風雙目一凝,不在理他,大聲吩咐道:“大年,倒水。劉某今日是洗定了,我看誰敢阻攔。”
向大年等劉門幾個弟子聞言,不敢怠慢,頃刻間又是一盆清水備好,都在旁虎視眈眈的盯着史登達。
這時,在劉府後院頑耍的去曲非煙驚叫道:“你們是誰?幹什麼的?我要跟我劉姐姐去花園玩兒?”
又有一道聲音冷聲傳來:“你要去便去吧,劉姑娘請留下。”
劉箐惱怒道:“這裏是我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得了么?”
那聲音一聲冷笑:“左盟主有令。劉正風家人不準走了一個。”
這番話一出,大堂內眾人為之色變。
史登達立刻換了一副面目,冷聲道:“劉師叔,你既然如此頑固,那就別怪師侄不講情面了。”
“萬師弟,把人帶出來吧。”
話音剛落,當即便有一群人從後堂被壓了出來,為首的是劉正風的夫人、小妾,他的兩個幼子,以及劉門的幾名弟子,每一人身後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劉夫人等人後心。
劉正風見此,臉色大變,“砰”的一聲拍在旁邊的案几上,指着史登達厲聲怒喝道:“你…你們怎敢?竟拿一干婦孺相挾。當著諸位英雄的面,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都一齊現身罷。”
話音剛落,猛聽得屋頂上、大門外、廳角落、後院中、前後左右,猛然數十人現出身形,諸人卻各樣打扮都有,在千餘人之中,竟誰都沒有發覺。
群雄見了不免大吃一驚,左看右看,議論紛紛。
定逸師太第一個沉不住氣,大聲道:“史師侄,這…這是甚麼意思?如此行事,欺人太甚…”
史登達道:“定逸師叔恕罪。我師父傳下號令,說甚麼也得勸下劉師叔,不可讓他金盆洗手,深恐劉師叔不服號令,因此多有得罪。”
劉正風氣的渾身發抖道:“你們嵩山派也太看得起劉某了,劉某一介庸手,收了幾個不成才得徒弟,本是厭倦江湖紛爭,只想歸老林泉,頤養天年,竟惹得你們如此大動干戈…”
史登達似笑非笑道:“劉師叔,你私下做的事情,我師父他都一清二楚,只要你隨我去嵩山請罪,師父他老人家慈悲為懷,看在眾人的面上,必不會與你為難,師叔可要想清楚了,免得到時身敗名裂,後悔莫及。”
劉正風哈哈大笑道:“劉某一生行事如何?在場的諸位英雄豪傑均可做個見證,豈容你嵩山派隨意污衊。”
廳內眾多江湖漢子清楚劉正風的為人,紛紛點頭稱是。
史登達冷哼一聲:“那可未必。”
說著,他目露寒光:“劉師叔,你當真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與那歹人結交之事,我們早已查明,沒有當眾揭發,乃是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若如此不識趣,那就別怪我等不客氣了。”
劉正風聞聽此言,臉色一變,他不知左冷禪是真知道自己與曲洋結交之事,還是捕風捉影,故意危言聳聽。
但心中卻隱隱感覺多半早已知曉,卻故意等到今日說出,怕是要當著眾人的面來要挾自己。
只是此刻已無退路,唯有退隱江湖一途而已,不成功便成仁,他想到此,不由失聲道:“劉某一生行的直,坐的正,絕沒做過對不起朋友的地方,不知史師侄這話是什麼意思?”
史登達冷笑一聲,忽然朝四周拱了拱手,對着劉正風說道:“我們嵩山今日行事,絕非和那一派有甚麼過不去,若有必要,甚至連劉師叔你也不敢得罪了,只是為了武林中千百萬同道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如此行事。”
此言一出,廳上群雄盡皆愕然,均想劉正風是否金盆洗手,怎麼會和武林中千百萬同道的身家性命相關?
劉正風接口道:“此言,未免太也抬舉劉某了。劉某隻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兒女俱幼,門下也只收了這麼幾個個不成材的弟子,委實無足輕重之至。劉某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萬同道的身家性命?”
定逸師太插口道:“史師侄,劉賢弟金盆洗手,捐了個官,老實說,貧尼也大大的不以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即想當官,只要不害百姓,不壞了武林同道的義氣,旁人也不能強加阻止。我瞧劉賢弟也沒這麼大的本領,居然能害到許多武林同道。”
史登達道:“師太有所不知,您是佛門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倆。各位請想一想,衡山派劉三爺是江湖上名頭響亮的英雄豪傑,平日裏逍遙自在,突然捐了一個官做,這中間難道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雄聽了此話,到覺得有幾分道理,以劉正風的為人,怎會捐個官做,實在太過不倫不類。
劉正風忽然嘆息一聲,抬頭口道:
“嵩山派別的師兄,既然來了,便請一起現身罷。”
話音剛落,只聽得屋頂上有幾人應道:“好!”
黃影晃動,三個人已站到了廳口,站在東首的是個胖子,身材魁偉,眾人都認得他是嵩山派掌門人的二師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卻極高極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鶴手陸柏。
最後一人,四十來歲,中等身材,瘦削異常,上唇留了兩撇鼠須,自是大嵩陽手費彬,
幾人拱了拱手,道:“劉師弟請,眾位英雄請。”丁勉、陸柏、費彬幾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來還禮。
看着嵩山的好手陸續到來,各人心中都隱隱覺得,今日之事怕不易善了,只怕劉正風非吃大虧不可。
定逸師太道:“劉賢弟,你不用擔心,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別瞧人家人多勢眾,難道咱們泰山派、華山派、恆山派的朋友,都是來睜眼吃飯不管事的不成?”
劉正風苦笑道:“多謝定逸師太,左盟主動了這麼大的場面,只怕劉某今天難逃一劫。”
大嵩陽手費彬一聲冷哼,走上前道:“劉正風,我等本想給你一次機會,看你如今表現,當真是死不悔改。”
費彬說著向史登達道:“舉起令旗。”
史登達道:“是!”高舉令旗,往費彬身旁一站。
費彬森然說道:“劉師兄,左盟主吩咐,要我們向你查明;劉師兄和魔教教主東方不敗暗中有甚麼勾結?設下了甚麼陰謀,來對付我五嶽劍派以及武林中一眾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時聳然動容,不少人都驚噫一聲。魔教和正道中人勢不兩立,雙方結仇已逾百年,纏鬥不休,互有勝敗。這廳上千餘人中,少說也有半數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殺,有的師長受戕,一提到魔教,誰都切齒痛恨。
便是五嶽劍派結盟,最大的原因也是為了對付魔教。
此刻聽費彬指責劉正風與魔教勾結,不免大吃一驚,一片喧嘩。
定逸也吃了一驚,靜靜的看着劉正風道:“劉師弟,費師弟說你勾結東方不敗,設下陰謀對付我正派同道,貧尼是不信的,你有什麼話,不妨當著眾位英雄的面說出來。”
劉正風袖袍一擺,抱拳道:“劉某一生行事如何,在坐的眾位英雄前輩皆瞧在眼裏,更從未見過什麼東方不敗,所謂勾結,所謂陰謀,卻是從何說起?”
費彬呵呵笑道:“劉師兄,這話恐怕有些不盡不實了。魔教中有一位護法長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劉師兄是否相識?”
劉正風本來十分鎮定,但聽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時變色,口唇緊閉,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費彬又是一聲爆喝道:“劉正風,你到底識不識得曲洋?”
劉正風忽然仰天長嘆了一口氣,宛如沒聽到費彬的話,他神色木然,緩緩坐了下來,右手提起酒壺,斟了一杯,此時廳內鴉雀無聲,只有酒水傾入杯中之音。
他舉起杯來,一飲而下,舉手投足間,不起半分波動,在這緊急關頭居然仍能絲毫不動聲色。
眾人見他沉默不語,心底均暗暗嘆息,既然不出聲,便等於默認了。
過了良久,劉正風點頭道:“不錯!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識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劉正風這幾句話雖不出眾人意料之外,但聽他親口說出,眾人仍是一片嘩然,霎時之間,大廳中嘈雜一片,群雄紛紛議論。
定逸師太臉色紅白一陣,忽然呸”的一聲,轉頭再不看他。
岳不群忽然起身說道:“劉師弟你認識魔教之人也不算什麼,咱們行走江湖,偶爾與人結識,事後才知是魔教中人也是有的,只要你能是非分明,與他劃清界限,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在座的諸位英雄,誰也不會怪你,還當你是朋友。
劉正風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凄涼的笑容,報拳對岳不群道:“多謝岳兄仗義直言,只是曲大哥和我一見如故,傾蓋相交,平日也只是研討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歡吹簫,二人相見,大多時候總是琴簫相和,武功一道,從來不談。”
“各位或者並不相信,曲大哥雖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霽月的襟懷,絕無什麼陰謀詭計對付諸位英雄。”
群雄越聽越奇,萬料不到他和曲洋相交,竟然由於音樂,欲待不信,又見他說得十分誠懇,實無半分作偽之態。均想江湖上奇行特立之士甚多,自來聲色迷人,劉正風耽於音樂,也非異事。
衡山派歷代高手向來都喜音樂,當今掌門人莫大先生外號“瀟湘夜雨”,一把胡琴不離手,有“琴中藏劍,劍發琴音”八字外號,劉正風由吹蕭而和曲洋相結交,自也大有可能。
費彬哈哈笑道:“岳兄,你的話怕是劉師弟根本聽不進去呀?”岳不群微微一笑,也不回答。
費彬說道此,突然對着劉正風大聲說道:“劉師兄,你也算是我五嶽劍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時誤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悟,豈不會給你一條自新之路。只要你答應一個月之內,殺了魔教長老曲洋,提頭來見,再隨我去嵩山當面向左盟主請罪,那麼過往一概不究,如何?”
自古正邪不兩立,嵩山派要劉正風殺了曲洋自明心跡,也不算是過分的要求,群雄皆看着他如何作答。
劉正風見此,深吸一口氣,不免嘆道:“魔教和我正道百餘年來爭鬥仇殺,是是非非,一時也說之不盡。劉某今日金盆洗手,從此退出武林,再不過問江湖上的恩怨仇殺,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牽連,從此歸老林泉,吹簫課子,做一個安分守己之人。”
“自忖這份心愿,並不違犯本門門規和五嶽劍派的盟約,哪想到左盟主神通廣大,劉某這一步棋,畢竟瞞不過他。只是劉某雖是一介鄙夫,卻決計不肯加害朋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