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岐
成杭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偶爾陷入來自容麟的悲傷中,可是就是這樣,顧緩都沒從她嘴裏問出來這是去幹嘛的。
不過,在晉國的時候,正好是成杭的生辰,好巧不巧,晉國是成杭的封地,這個地方沒有王,由公主府指派的女官前來管理。因是成杭的封地,這裏的子民過得也相對富足,即使沒有充足的軍隊,也完全不擔心會被入侵,畢竟,誰敢挑釁皇室的威嚴呢。
成杭帶着大家悄悄進了這裏的宮殿,被女官們熱情相迎,熱熱鬧鬧地過了生辰才離開,顧緩不會揉麵糰,但是還是學了一個上午,給成杭端出一碗長壽麵,成杭很感動,承諾回都城后給她加月例。
天氣已經開始冷了,馬車裏每天都要被烘暖才上路,成杭抱着容麟給的披風,也當取暖了。容麟的披風應該是白狐的皮毛,富有光澤,蓋上去應該很舒服。
經歷了幾乎大半個大昭后,終於來到了秋岐。
秋岐山是神山,大抵神山都是高聳入雲,這樣才可以聽見神明的聲音。
成杭讓護衛在秋岐山腳下的村莊裏隨便住下,等下山後再一併回都城。
到了秋岐山的入口,李姝意在山腳等候着。顧緩很驚喜,她和李姝意好久沒見面了。
李姝意向成杭請安:“拜見尊者。”
成杭回頭讓顧緩和李姝意一起走:“你和姝意一起回房裏休息,孤有些事情要去辦。”
成杭丟下話就走了,山路很長,沿途種滿了各種樹,顧緩和李姝意聊着近況,下午了才到山腰,山腰有棵粗壯的榕樹,李姝意說十幾個人手拉手也才堪堪圍住。
榕樹上還繫着許多紅色飄帶,像極了顧緩外婆家附近一座廟裏寄託願望的榕樹。顧緩覺得親切,走到了樹蔭下,山腰風很大,把飄帶都吹起來了,太陽也正好,一縷一縷地撒下來,有些暖洋洋的。
顧緩來了興緻回頭問李姝意:“我可以也綁一條飄帶嗎?”
“當然可以。”李姝意回答,“不過現在好像沒有飄帶了,我們先上去拿,明天再下來也可以。”
“那好吧。”顧緩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打起精神來了,她指着遠方飛在高空的鳥,聲音里傳出的驚訝和興奮,讓李姝意忍俊不禁,“那是什麼?它的羽毛是藍色的?”
“那是朱雀。”李姝意解釋,“朱雀是真武帝君的坐騎,它一直不願意相信帝君隕滅,因為這裏關於真武帝君的氣息最濃,它便白天徘徊在秋岐山,夜裏到一旁的戲珠泉休憩。”
朱雀突然一聲長嘯,聲音尖銳,又展翅飛遠。身軀被雲層掩蓋,只垂下尾巴的幾根藍色的羽毛。那羽毛像是用太陽織成的,隔着千萬米的距離,顧緩依舊感受到了它的耀眼。
神山秋岐,矗立在大昭的北邊,此地也因而得名秋岐,四處都是高山,林立着不同的廟宇。有傳聞中八仙姑化成的八姑山上供奉文昌帝君的太古廟,有白虎神獸在天上銜來的美玉孤鳴山上供奉水神的滄禛廟,有以險峻奇觀著稱的玄觀山供奉山神的靈安寺……
當然,這些都比不上藏在雲端深處那座隱秘卻宏大的真武廟。
“這裏看樣子人很少。”顧緩一路走來,除了洒掃的弟子,沒見到幾個人。
“秋岐山分有主峰劍易,和安居、鶴留、青煙、長葉其餘四座峰。弟子們大多在上面活動,很少會下山。”李姝意解釋道。
果然,再走了半個時辰,就見到一塊靑褐色的石頭,上面刻有鶴留兩個字。這裏主持日常事務的是仙人花痕君,蘅蕪君座下只有弟子李姝意一人,就和花痕君一同在鶴留峰住下。
李姝意說蘅蕪君去宋國了,自己最近又煉了一味丹藥,被花痕君的大弟子易否拿去餵了來求葯的人。
那病人是個中年的女人,體態豐腴,指甲嵌了紫色的血絲,剛被兒子背上來的時候奄奄一息,撬了嘴巴都灌不進葯。最後是被易否把了脈又點了穴,才將李姝意那味丹藥給她咽下去。
她兒子是個老實巴交的庄稼人,只聽說秋岐有仙人可以救自己母親。他看了看自己卧榻的母親,拿出了長長的布條將母親背去了秋岐。可仙人大多冷血,不願意惹上這樣的是非,他連山腳都未曾得以踏入一步。
兒子在山腳跪了兩天兩夜,跋山涉水積累的疲憊,在絕望中傾巢而出,他死死護住自己的母親,倒在了山門口。
巍峨的山川,威嚴的廟宇,向來傾聽凡人虔誠祈願的神明,也沒有庇護倒在自己眼前的子民。
朱雀那日不知怎麼就到了山腳,將他們叼起來,馱在背上,一躍而上,輕輕放在了鶴留峰。花痕君在閉關修鍊,便聽從大弟子易否的命令,將他們安置在鶴留峰。
易否正帶着師弟顧沛照看菜地里種的青菜。看見李姝意回來了,開心得不得了:“姝意!你去看看何大娘怎麼樣了,我這裏走不開,得摘菜去廚房裏準備晚飯。”
突然看見李姝意身後的顧緩,音調就變了,有些奇怪:“誒?這個小姑娘是誰啊?”
顧緩上前去,等待李姝意的介紹。
“這是尊者的客人,顧緩。顧緩,這是花痕君的大弟子,我的師姐易否。”
易否把袖子挽起來,幹練的很,和李姝意一樣穿着道袍,拿簪子挽着頭髮,面相柔和,五官溫柔的很。
“易道長萬安。”顧緩先給易否行禮。易否有點不好意思,過去把她扶起來:“受不起。讓幾個師弟師妹帶你去安頓一下吧。尊者一般來這裏都是要小住幾日的。”
顧緩覺得氣氛有點尷尬,等待李姝意下一步的安排。
“那鯉師妹就帶顧小姐去安頓吧。我去看一下何大娘的情況。”李姝意安排着。
顧緩不想搗亂,換了李姝意派人送來換洗的衣服以後,就出門吃晚飯。
鶴留峰的晚餐吃的有煙火氣,不用跪着給尊者請安,也不用什麼漱口洗手一堆前奏。大家坐在長長的餐桌上,夾着一樣的菜。
桌上是白菜燉豬肉,有點像東北的鐵鍋燉,顧緩嘗了一口,味道也不賴,雖然和跟成杭吃的比是比不過,可是也達到了鐵鍋燉的正常水平,於是,她讚美道:“這菜做的真好吃!我在的地方也有這樣式的菜,和那裏的味道差不多。”
很平常的一句話,可是整個餐桌,整整一十一個人都愣住了,大家可能覺得不禮貌,齊刷刷都看向李姝意,讓李姝意開口。
於是……
“這菜是一個來旅行的男人做的,我們也覺得好吃,但他說這在他們那邊算不得什麼美食。他教我們風輕師弟做好這菜后就下山了。我們吃多了也膩,但是風輕也不會做什麼別的好吃的了。”
顧緩心裏默默吐槽:這不會是顧寰吧?他這手藝,也不知道教點別的。
於是,易否和風輕因為顧緩可以做菜這件事情,熱淚盈眶,好生伺候着。顧緩就是會點家常菜,要是開水白菜這些,自然是不會的。
顧緩被簇擁着到了廚房大顯身手,顧緩望着那顆土豆,乾脆燉個回鍋肉好了。不需要什麼手藝,不就是將肉先焯水,再煎至兩面金黃取出,這裏沒什麼調料,用豬油、醬油、鹽、清水調了個汁,將豬肉和汁一起放到一個瓦煲里燉煮。將土豆削皮,焯水,然後放入瓦煲里。沒多久,香味就出來了,在眾人期待下,顧緩打開蓋子,用筷子嘗了一口:“嗯,不錯。”
大家又分着吃了一些,都感嘆顧緩的手藝堪比御廚。顧緩在都城府上住的時候,是成杭安排的食宿,那個御廚的手藝真不賴,顧緩這會又想起來了。不過成杭還是真的沒有公主病,這一路顧緩都沒少抱怨,可是成杭愣是一聲沒吭,這點挺讓顧緩佩服的。
這鍋肉一出手,顧緩在鶴留峰的地位陡然上升。她橫豎也得不到成杭的消息,李姝意讓她在這裏安心住下,說尊者若是要帶她走了,自然會讓人來通報一聲。
顧緩也安心住在了鶴留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