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尋香
“當真是個好方法。”卿若麻木地拿起裝着香料的小碟,冷冷地扯扯嘴角。
一連聞了好些家的香料,如今不僅沒尋着那香,反而覺得鼻子被熏得厲害,感覺連要尋的香味都快忘記了。
“再堅持堅持,咱們已經逛完一半店鋪了。”盧塵陽蹲在搗制香料的師傅旁邊,端着個小碟,像是討飯吃的小孩。
溫桃從盧塵陽那接過碟子,送到卿若旁邊,絲毫不敢多說話了,感覺自家主子聞香聞得快成火藥桶了,還是一點就炸的那種。
“不聞了,再聞鼻子都要失覺了。”卿若扔了一錠銀子給店家,轉頭就要離開,邊說著:“走,紫蘇溫桃咱們回去。回去就給那些個香爐子扔了,看了都噁心。”
“哎哎哎,別走啊,你不找那刺客了?”盧塵陽端着碟子站起來,剛想追出去,旁邊的研香師傅就已經處理好了香料,盧塵陽只好又跑回去接香料。
卿若不耐煩地拋回話來:“不找了,不還有大理寺的人調查,那刺客若是還敢來就來吧,我怕她一樣?”
卿若走出沒多久,又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女聲,她轉頭應着聲音方向看去,原來是對面的布莊,裏面一男一女正挑着衣服。
紫蘇看清了那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家主子拉走。
蕭澤一身暗鶴紋玄衣背對着卿若他們而站,摟着身旁一位身姿綽約的女子。兩人舉止親昵,一言一語,似乎在討論着什麼。
如此美好的景象,對卿若來說,反倒如此刺眼。她站在原地,遲遲無法再邁出一步。卑微如此,卿若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可是感情不比沙場出刃,收放自如。
可是卻又不想離開,就這般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
“丫頭丫頭,再聞聞這個。”盧塵陽樂顛顛地追了出來,猛地見卿若傻站着一動不動,也忘卿若目光所指處望去,待看清對麵店鋪裏面的男子后,便也再說不出話來,又悄悄地端着碟子回了香料坊。
“郡主?”溫桃卻是個眼瞎的,也沒認出那是蕭澤,還以為自家郡主在看店鋪,還笑呵呵的問道:“郡主可是想做衣裳了?”
卿若回過神了,便順着溫桃的話道:“嗯,咱們也進去看看布料吧,正好馬裝得做新的了。”
卿若才進布莊,迎面跑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童,直撞向她。
小孩力氣小,卿若倒也沒摔倒,只是一個踉蹌,一手扶住了那小孩。
“沒事吧,郡主。”溫桃趕忙拉開那小孩子,小孩子的母親連忙跑來將呆在原地的男童抱走。
可是這一聲郡主卻引起了店裏人的注意。包括正在挑選錦緞的蕭澤兩人。
“濮陰郡主?”蕭澤身邊的女子轉身看向卿若,眉目之間毫無驚訝。
反倒是卿若,只稍得一眼,她才知曉何為人間絕色,她見過宮裏的娘娘,個個都是美人,可是比起這女子,卻顯得遜色許多。
她是不願承認這女子的絕色,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
垂眉柔眸,紅唇貝齒,皓腕凝霜雪,纖腰握柳風,多了一般閨秀沒有的美艷動人,少了風塵女子的阿諛奉承。別說蕭澤,就連身為女子的卿若,都不免生出憐惜之情。
她暗暗摩挲手指,那是常年操練兵器留下的繭子,哪個男子會喜歡一個上戰場殺人的野蠻女子。心裏的攀比心瞬間落下,怎麼可能比得過眼前的人。
“參見郡主。”女子低眸向卿若行禮,聲音也柔似暖冰的春水。
再看向蕭澤,後者也並沒有過多表情,只簡簡單單抱拳行禮,甚至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他的手放下,又握住了那女子的手。
卿若強扯出笑意,向兩人的方向走去,忽地又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她眉心一皺卻又瞬間斂去,抬手握住那女子的蔥指,柔聲道:“早聽說蕭將軍納了位絕色佳人,如今看來。”
“傳聞果不欺人。”
蕭澤這才露出笑意,撫着女子的手,似在炫耀又似在嘲諷般回道:“這還得多謝郡主殿下,內子還是郡主救下的呢。”
一句“郡主”直接將卿若拉遠,彷彿只是上下屬關係一般,恍若陌生人。卻又親昵地稱那女子叫“內子”,這是把一個小妾當做正妻了嗎?
“我救下的?”卿若問道。
只見那女子突然恭敬地伏地行了一禮,蕭澤也不攔着,倒是原本心裏不快活的卿若,着實被嚇了一跳。
倒是身後不經事的溫桃被嚇出了條件反射,差點一起跪下來了。
“安陵之戰,多謝郡主救命之恩。”女子再抬頭時,眼角竟帶着些許淚光。
安陵之戰,那都是四個月之前的事了,卿若細細回想,確實記得曾救過一個女子。兵攻敵營,那女子是對方的戰俘,險些被那些士兵凌辱。
同為女子,卿若便救下了她,帶回了軍營,只記得那女子衣衫襤褸,面容不堪。至於後來,她便不記得了。
再看眼前這位絕色佳人,確實和那女子極為相似。沒想到這女子竟是被蕭澤帶回去金屋藏嬌了。
“救你不過順手的事,不必言謝。”卿若心裏又有些怨氣,也不願再去扶她起來,站在原地看着蕭澤,道:“若謝也該謝蕭將軍才是。”
蕭澤這才小心翼翼地將那女子扶起來,卿若瞧他,蕭澤眼裏竟生出了柔情,彷彿在呵護一件珍寶,生怕失手摔碎一般。
柔情?可笑,比起她的壞名聲,蕭澤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去,整個黎都誰又不知道他蕭家的長公子蕭澤是個木頭人,任她這位郡主追了四年,還是冷冰冰像個榆木疙瘩,不通情愛。好不容易幾個月前才對她有了點回應,結果還是蕭澤逢場作戲罷了。
如今榆木疙瘩也通了人情?竟也能生出這般的神色。
卿若不着聲色地嗅了嗅方才碰過那女子的手,不禁皺了皺眉,心緒如麻。
不成想,那不識趣的小妾又湊了過來,討好着說道:“郡主是打算買什麼?”
“馬裝。”卿若偏過頭假裝挑布料,不願搭理她。
店鋪老闆一聽說是郡主,倒是把不少好東西都拿了出來,供卿若挑選。黎都人雖然看不上這位濮陰郡主的行事,但是這位郡主出手大方也是真的,
那小妾絲毫不在意卿若的態度,又繼續說:“既是馬裝,郡主不如試試這花樣,郡主英姿颯爽,這才符合您氣質。”
卿若依舊沒有理她,低着頭隨意翻着花樣,眼神迷離,似在思索什麼。
她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蕭澤已經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掌柜,就用這花式和那匹布料給郡主做件馬裝。”那小妾又轉頭對蕭澤撒嬌道:“蕭郎,你就從我的月例裏面扣吧。”
蕭澤掃了一眼卿若,輕聲應了:“好。”
“磕磣玩意,你那點錢還不夠郡主買條袖子呢!”卿若剛想拒了,結果從二樓直接傳來一句嘲諷。
不用抬頭都知道,明面上這麼回懟蕭澤這小妾的,只有蕭澤那胞妹蕭莞。
只見店鋪二樓緩緩走下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梳着百合髻,身着淺色月華裙,兩邊的銀絲珍珠耳墜隨着她下樓的腳步,只偶爾微動,她抱着兩匹雲錦布料,直接扔給蕭澤拿着。
看都不看那小妾,冷着臉插到兩人中間,嫌棄地捻出方才小妾挑選的布料花樣,對老闆說道:“除了這個,其他的布料花紋,挨個給郡主做馬裝。回頭我讓人把郡主的身量尺寸送來。”
言罷,也不顧那小妾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變化,挽着卿若就打算離開。
本就看不慣那小妾的蕭莞,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羞辱了對方一番,心情別提多好。
可是卿若卻沒打算離開,蕭莞不解地看向一動不動的卿若,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卻見卿若突然面帶微笑地問道:“不知姨娘閨名?”
那小妾顯然也被問得一愣,老老實實幼回道:“幼詞。”
“麻煩老闆把那些布料花樣也給幼詞姨娘做套衣服。”卿若大方地指着被挑出的料子,隨口就給了那小妾。
“幼詞姨娘喜歡的,本郡主也不好奪人所好是不是。”
那小妾幼詞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礙着卿若郡主身份,到底不敢發脾氣,咬牙切齒地道了句:“多謝郡主。”
“客氣。”
這下,蕭莞反而更高興了。摟着卿若,眼神挑釁地看着幼詞。對於兄長納的這小妾,她可是一萬個不滿意。
“郡主好意,蕭某替內子心領了。內子身體羸弱,出來許久恐傷秋風,便不多陪郡主殿下了。”蕭澤這才開口說道。言辭之間,並無怒氣。
“等等。”
“郡主還有何事?”蕭澤停了腳步問道,一邊又做出關切模樣,脫了自己外袍罩在幼詞身上。
“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想問問幼詞姨娘平時里熏得什麼香,本郡主也甚是喜歡。”卿若面前依舊笑着,看着吃癟模樣的幼詞,眼睛卻像是呼之欲出的匕首,銳利得只逼對方的咽喉。
“香?她能熏什麼香,狐狸的香唄。”蕭莞不管三七二十一,儘管她並未聞到幼詞身上有什麼熏香,卻也還是得開口嘲諷一兩句才開心。
蕭澤愣了一刻,低頭看了面色如土卻又強扯出笑容的幼詞,立馬會意,道:“幼詞熏得香,本是在東市的西域商人那買的,不過時隔久了,那商人恐怕已經離開了黎都。”
“啊是的。”幼詞捏着外袍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冷汗,聽了蕭澤的話,這才鬆了口氣,接着道:“不過倒是可惜,那香料我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也送不了郡主了。”
“如此呀,倒是可惜。”卿若眼裏的銳光斂去,心裏又思量起來。
她可不是喜歡熏香的人,只是那幼詞熏得香與昨日那刺客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當真如此巧合?不過若是這幼詞所言不虛,只怕熏香這條線索算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