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枯樹生花
此刻陸文景才注意到三人即將面臨的是怎樣的環境,一臉震驚的看着眼前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黃果瀑布,半吞半吐道:“這這這……這怎麼過去啊。”
三人站在小天山高處,看着懸崖對面的瀑布前川,頗有些相顧無言淚千行的意味。
小天山是個奇怪的山,很小……但又很……複雜?整個小天山天然奪巧,構出一個凹字。
兩處高頂遙遙相望,一處高頂就在三人腳下,偏偏遙掛瀑布那邊怎麼也上不去。兩處懸崖間隔數仗,看上去稍不留神再往前幾步就會掉下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依稀看得出對面瀑布猶如一幕遮簾,按照蘇九思所說,百樹枯應該就生活在瀑布後面的洞穴里。
謝雲深踢了一顆小石子入崖,將耳朵伏在低處靜聽,隨即搖了搖頭。
也不知怎的,看到謝雲深這個動作,沈花拾忽然想起楚暮耳聽八方的能力。
陸文景還在繼續懷疑:“你從哪知道的小道消息啊,這瀑布看着也不像有幾個人能過去的樣子……”
這瀑布看似兇險,可若是蘇九思都能過去,她為何不能?
只是她也未料到竟是這樣的難關,她也未來得及向蘇九思提前請教。可是來都來了,總是先要試上一試。
“世上無難事!只要……”
話音未落,有箭只突然在三人身後襲來。
“小心!”謝雲深反應速度很快,三人迅速分開,只見箭只從三人中間飛過,劃過一道白色亮光,然後三人眼睜睜的看着箭支遇到瀑布衝擊竟被彈射回半丈碎裂成三段,沒入懸崖下面去了。
陸文景吃驚,這瀑布竟有這麼大的威力。
箭支尚且被氣力震碎,真的能有人安全過去嗎?
沈花拾瞧身後望去,那雙清冷幽深的眸子不含半絲溫潤,定定的瞧着他們。那人墨色髮絲與白色衣衫在風中飄揚,平日那個冷冷的人意氣風發傲然立於前方。
射箭的人居然是楚暮!
楚暮神色依舊如平常冷淡,稍顯無語陸文景的樣子,道:“你還要硬闖嗎?”
陸文景勃然大怒道:“姓楚的你要害死我們是不是!”
沈花拾十分好奇,道:“你從哪冒出來的?不會是跟着我們上來的吧?”
“我沒那麼閑。”楚暮說完,又靠着旁邊的巨石坐下,“是你們打擾了我休息。”
三人這才看見亂石後有一處小亭,楚暮就在那裏休息。
陸文景狐疑道:“你一個人跑到這來休息?”
“不可以嗎?”楚暮冷冷反問,“你想說什麼?”
陸文景又準備聒噪,謝雲深咳咳制止了他,道:“剛才多謝楚世子提醒,就我們一命。”
“你一直在這?”沈花拾詢問。
難怪從一開始狩獵就沒見到他的人,原來是跑到這來偷閑。
“那你一直在這兒,有沒有看到旁人能進去過?”沈花拾又問。
“不知道、沒看見、不關心。”
陸文景:“……”
謝雲深:“……”
沈花拾:“……”
陸文景發誓,他真的很想把楚暮一巴掌扇到懸崖下去!
忽見又是一記寒光閃過,直直朝楚暮身後襲來。
沈花拾大驚道:“世子小心!”
楚暮旋身躲開,風雲水霧之中,謝雲深拉沈花拾入懷躲避。陸文景擋在了兩人前面。
這次不是楚暮,不知是從哪裏忽然冒出來六個持刀的大漢。
“來者何人?”陸文景遇到正經事還是很靠譜的,和楚暮站在兩人前面大聲呵斥。
“相思醉。”來人簡明扼要,未報的上姓名,直接討東西。
利劍寒光又閃,六個人同時飛躍刺來,謝雲深拉着沈花拾騰空身影一轉,這一劍又落了空。
身後就是懸崖……沈花拾不敢想像掉下去的後果。
“哎,你到底是要東西還是要滅口呀。我們都還沒準備好,你就這麼衝過來。你們這是偷襲!你們要不要臉啊?”沈花拾言語糾纏,悄摸着從搭袋裏捏出一顆白色的藥丸。
來人再次上前,沈花拾猛地扔出小白丸,煙霧瞬間瀰漫。哪知黑衣人根本就不怕!
“怎麼可能,這是我秘制的毒藥!”沈花拾忽的眼角一跳,難道是百毒不侵的毒士?
六把劍寒光雪亮,轉眼便迅速飛過來。沈花拾手無實物,被逼的連續倒退了幾步,陸文景和謝雲深雙雙上前,沈花拾藉機勉力躲開。
剛避過,六個人卻迅速飛來立定在眼前。
遠處得閑的黑衣人在數步之外從身後抽出什麼東西來。
長箭弓弩……
沈花拾心底大叫不好。若說她輕功自詡倒還還佔些上乘,但要動真格打下來.……眼前的蒙面人用的都是精刃,人數又多過他們,她此刻就是個拖後腿的!
眼前的敵人隨便一個就能吊打她。她死一百次都不算多!
跑也不行!陸文景他們三個還在和敵人糾纏,她可不是那麼沒義氣的人!
敵人們也不是吃素的,平均兩個人打他們一個,團團將他們圍住,輕功近內竟也是不得使用了。
六個人只要抽出身來,都是朝沈花拾進攻。
“各位大爺……有話好好說唄,我們和你們無冤無仇的。要色,你們看我長的也不好看……要錢,我給你們就是了……”沈花拾欲哭無淚,心裏還是有所僥倖。
破風聲再次響起,沈花拾再次被逼退,只是眼看躲不開了,怕是要吃虧。一隻手卻是再及時拉住她不敢再差一刻,沈花拾被一人單手環在身側。是楚暮……
沈花拾疑惑的拍開楚暮環在自己腰上的手,道:“多謝世子。”
將她放在安穩的身後,楚暮和謝雲深、陸文景三人再次開始了一對二的戰鬥。
沈花拾沒想到楚暮的武功還挺高,御劍成風,與謝雲深雙劍配合。接連着,只聽見幾聲慘叫回蕩在四周。六個人接連被逼退,身上都已劍傷成集,血流不止。
“說,誰派你們來的?”謝雲深將黃泉劍抵在為首人的脖頸上。
沈花拾瞬間翻了白眼,心中話音剛落,落在右側隱藏的一個人卻是翻身躍起,一道利光閃過,直直向沈花拾兩人刺來。
謝雲深已來不及挑開,楚暮臉上神情不改,拉着沈花拾右旋一側避開,身手十分敏捷,僅差一指,利劍從他左肩劃過。
“找死。”楚暮鬆了沈花拾,翻身躍在大漢身後,一抓一扯,黑衣人手中的利劍脫手落地。楚暮手中仍無利器,輕掌攻向大漢背後,瞬間黑衣人被震到石頭上,吐出一口血水。
謝雲深跑過來看她,關心道:“沒事吧?”
沈花拾搖了搖頭。
陸文景反手再次將劍抵在為首之人的脖頸,不耐煩狠狠道:“快說,到底誰派你們來的。”
為首之人冷冷一笑,謝雲深一句“留活口”也沒能阻止幾人的動作。
僅瞬間間,幾人的嘴角便鮮血不止。
死了。
自盡了?
沈花拾跑過去查看,心頭大震,道:“是聽命散,毒士。
毒士從小被泡在葯堆里長大,受盡非常人般折磨,但從此體質百毒不侵為主人所用。任務失敗,便咬破舌後自盡。如此便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去死吧!”竟然還有人拔地而起,揮起大刀向沈花拾砍去,說時遲那時快楚暮一躍而起要去拉沈花拾。
陸文景和謝雲深離沈花拾最遠,也顧不得其它飛身而來。
沈花拾被逼得急急往後推,回頭腳下一個不穩直往懸崖下栽去。
“救命啊……”
“沈花拾!”楚暮一驚,伸手去抓,敵人當空越起,狠狠在楚暮胳膊上劃下一刀,頓時獻血四濺,白色的衣衫被獻血染紅。
儘管如此,楚暮還是勉力抓住了沈花拾的手,由於慣性,兩人一同向懸崖栽去。
最後一個敵人送出一掌后,終於徹底倒在地上。
“花花……”
“花花……”
陸文景和謝雲深同時衝過來去拉兩人,陸文景抓到楚暮的白衣袖從手中滑過,身子卻已躍出了懸崖,謝雲深也躍出抓住了他的胳膊。
四個人分成兩波先後掉進了懸崖。
……
沈花拾聽着耳邊的疾風吹過,楚暮緊緊抓着她的手,火辣辣的生疼。兩人迅速的下墜,卻未等到粉身碎骨的疼痛。
“撲騰……”一聲,兩人雙雙落入湖中。
沈花拾屏氣在水中往上面遊動,身影像只魚兒一般在清澈的水中輕巧靈動。但由於水流有些大又有些急,衝擊着兩個人往下面走。楚暮胳膊上的血跡在水裏暈開,形成一道弧線。
楚暮雖然受了傷,但他也是深諳水性,緊緊跟游在沈花拾後面。足足遊了有一里地,兩人才避開水流衝擊游上了岸。
死裏逃生后,沈花拾哈哈大笑道:“我就說嘛,對面山崖上的瀑布水流量那麼大的瀑布,下面怎麼可能沒有水。謝天謝地,福大命大。”
說著還雙手合十拜了拜,念叨:“觀世音呀觀世音,不枉我平日燒香拜佛。回去信女定然再給你多燒幾柱香感謝。”
“不過也真是倒霉,連續兩天落水……陸文景……謝雲深……”沈花拾扯着嗓子嚎了兩聲,空蕩蕩的谷里只有回聲,頓時有些泄氣。
剛才明明看到他們兩個也掉下來了,怎麼沒和他們在一處……
“算了在這等等吧,阿景他倆肯定會來找我的。”
說完這些話,沈花拾意識到自己的腰酸背痛,才看到楚暮半死不活的躺在岸邊的沙石上,胳膊上的鮮血汩汩往外直流。
沈花拾眨了眨眼睛,楚暮冷笑道:“先不說陸文景他倆什麼時候找到我們,只是現在你是要看着我血盡而亡嗎?”
沈花拾趕緊從袋裏拿出來幾瓶葯,慶幸裏面都沒有進水。
鄰着水邊沈花拾替他清洗了胳膊上的血跡,細細給他塗抹完葯后,又撕下幾塊布纏在楚暮的胳膊上。
“……”
楚暮看着自己上好的白玉錦衣袍被她撕的慘不忍睹,有些無奈。
沈花拾看着楚暮的胳膊,把布帶解開重新系了個蝴蝶結,滿意道:“這樣好看多了。”
楚暮額頭突了突,又若有所思。眯着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道:“你又招惹了誰,竟驚動毒士殺你。”
沈花拾心裏發毛道:“我是張揚了些,但還是有分寸的。”
“你的武功還是要繼續練。風清河雖然有些本事,可是武學上,他畢竟不是正統.....”
沈花拾才不許任何人詆毀自己的師父,解釋道:“其實我師父還是很強的,但他主要習的是醫門,文門和武門和我師父沒多大關係的。所以你別經常說他的不好,要是哪天他聽見了,他會不高興的。他……”
楚暮一直盯着她看,沈花拾忽然意識到什麼,又繼續說:“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認識他……”
只聽清他說了兩個字:“聒噪。”
楚暮就是這樣,真是陰晴不定,隨便三言兩語就能將她打個措手不及。
就最近的相處,她竟然會覺得他也是挺會關心別人的,果然是錯覺!
沈花拾又恢復平日的嘻嘻哈哈,將手拍在楚暮肩膀上,靠過來挑眉:“武功不錯嘛。”
楚暮側面抽出肩膀,冷笑:“多謝誇獎。”
“我夠給你臉了啊。”沈花拾一改剛才的嘻嘻哈哈,沉默一會兒冷靜道:“對不起啊。”
楚暮虛弱的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沒事,你說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不是說這個……”
“什麼?”
“昨天的事是我錯了。”沈花拾主動道歉。
“嗯?”
見他似乎已經是忘記,又道:“昨天是我太急躁了。畢竟我不是真正的沈花拾,也沒理由這樣對你說話。”
沈花拾表示十分歉意,幽幽道:“只是有時候我挺羨慕沈花拾的,甚至有時候我也會下意識的迷茫,我不就是沈花拾嗎?顏玥是誰?我來這裏也快一年了,這一年我有阿爹、阿姐、兄長……還有雲深,阿景……”
她笑着笑着回憶着以前的日子,道:“有時候他們也會說:花花你雖然失憶了,但你和以前一點都沒變。”
“說句話你也別笑。甚至我有時候見到你,也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就在懷疑,或許我有可能就是真的沈花拾呢,死掉的那個人才是顏玥,再或者話本子裏的借屍還魂也是真的呢。”
楚暮剛想說什麼,沈花拾擺陸擺手,自顧自說道:“但我知道不可能,因為我雖然是真的失憶,但我總能模模糊糊想起來一些小時候的事。比如我小時候因為誤吞了一顆百草丹昏睡了三天三夜,比如我不想學輕功卻從竹樓二樓跳下來摔斷了腿……”
“這種種跡象都在告訴我,我就算再像沈花拾,我也不是她。但我真的挺羨慕她的,她有那麼多人喜歡她。裝的久了,我以為我就是她了。”
一身的衣服都被弄的濕答答的,黏在身上實在是難受。頭髮上的水滴答答的往脖子裏面滲,然後黏糊糊的又貼在了後背上。小風一吹,她不禁吸了吸鼻涕,涼氣遍佈全身。
沈花拾懶得再和他扯自己的事情,索性了當的說道:“儘管我有諸多疑問,但我還是選擇為你效綿薄之力。其實我到現在也不明白谷主為什麼要派我來幫助你,但這些東西多說也無益,不如認清現實。所以我可以幫你,甚至可以不問理由,但我也有原則,有些事情即使谷主來了我也不會做。”
“什麼原則?”楚暮以為她又會說出那一些凌然大義的大道理,那只是他卻不按常理出牌。
她眨了眨眨眼睛,故作輕鬆的說:“不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等於沒說。
楚暮聞言,冷冷一呵,卻看着她又輕微嘆息一聲:“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但顏青青的手段,怕是你拒絕不了她的要求。”
魚兒在水裏輕快的游着,偶爾躍出水面發出輕微的水波聲。
“你倒是很了解她,比我還要了解她。不過你嘆氣有什麼用,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要是沒有我,她會再給你派一個更聽話的人來。”沈花拾渾不在意,像是在講一件和自己微不相關的事情。
楚暮換了個姿勢靠着沙碧石上,淡淡一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說的,你若是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不提就是了,我總不至於閑的專門跑到顏青青那裏告你的狀。但是你能做的事情,就必定要做到十分好才行。”
沈花拾覺得他倒是異樣的好說話,難不成是良心發現?
“可以。”沈花拾忽然打了一個噴嚏,“說這些沒用的事幹什麼,還不如撿些柴想辦法把衣服給弄乾。”
只見他閉目靠在石壁上,山谷里捕捉到的最後一絲夕陽映出他臉上清晰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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