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黃泉
楚凝很想問,但猜他是要處理私事,甭管好的壞的,至少目前為止她都不便過問,於是乖乖點頭:“你有無忌口?”
“聽你的。”他口吻依舊耐心深情。
等她走過石板橋,身影消失在迴廊盡頭,顧臨越才反身走向坐落西面的一座閣樓。
寰閣四檐三層,烏青盔頂,此高視野已闊,平素是供遊人坐賞歲園好風光的,然而今日閣內卻是被騰了空。
三樓雅室站有兩方人,靠右的是數名宮侍,而另一方是明府祗應,跟來隨時待命的。
雙方皆端立着等待。
不知過去多久,門口才有動靜,見那人終於現身,他們忙不迭稽首而拜。
顧臨越信步越過,祗應人很快捧來一張狐裘厚墊鋪到太師椅,待他落座后又即刻奉上熱茶。
未得他諭令,無人起身,連抬頭都不敢。
可半晌,也沒聽見他道免禮,只有瓷蓋浮撇茶沫時,輕輕磕到盞沿那小小的清脆聲。
宮侍為首的嬤嬤和內官是奉皇后旨意前來,負了命的,偏兩頭都怠慢不得。
那嬤嬤只得叩着首,斗膽道:“殿下金安。殿下離宮於今,皇後娘娘是翻腸攪肚地念着您身體,心兒里惶惶不得終,老奴故承娘娘懿旨,帶來補藥與您。”
上座那人不答,唇畔的諷意微不可見。
一聽是皇后賜葯,立他身旁的九七先肅了聲:“這是不知今日殿下在此約了人嗎?不上明府請見,倒堵來歲園了?”
嬤嬤惶恐,身俯更低。
沒磊落地到明府求見他,是擔心皇后交代的話在明家人面前沒機會說,也說不得。
“臨行前娘娘的意思,是要給殿下捎句吩咐。”內官替身邊的嬤嬤解釋。
顧臨越淺啜一口香茶,朝那內官瞥了眼。
稍後,他修眸回斂,慢悠悠撇着茶:“上前來。”
內官不知何事,畏首畏尾地站到他跟前,只聽倚坐的貴人語氣很淡:“孤認得你。”
原來是要說這個。
內官默默鬆口氣,低着頭受寵若驚:“蒙殿下識得,是奴才的造化。”
顧臨越噙起薄薄的笑,眸心隱約透着和那笑一樣的涼意,像嵌着一塊未碎的寒冰,掃過這個叫衛松的內官。
“說說,我母后的吩咐。”他擱盞。
衛松笑得恭維:“娘娘她……”
“跪下說。”
男人短短一句淡漠,衛松瞬間驚得雙膝搶地:“奴才僭越!”
非但衛松自己,滿京都沒人能夠琢磨透這位太子爺的性情,當下他立刻收起趨附的嘴臉,老實傳達:“開國公府的二姑娘和宣王爺婚期在即,娘娘是要提醒殿下把着度……莫與那姑娘太近。”
顧臨越往後靠到椅背,修指交着搭在腹前,平靜不為所動,神情甚至泛着愜。
他人不在京師,皇后的耳目卻是遠到了錦官,是生怕他壞了自己好一番算計。
“怎麼,楚家妹妹身上是寫顧昀澈的名兒了?容不得孤和她要好?”他明明是在笑,可那笑意卻沒有半分到達眼底。
衛松再圓滑也沒膽在他面前使小聰明,只好硬着頭皮,把皇后的話說到尾:“娘娘之意,露水情緣是沒有頭的,請您顧着些身子,勿要一見就沾,將事做絕……”
誰都聽得明白,太子以往縱情聲色,皇后是不許他打楚二姑娘的主意。
宣王爺喪母后便被養在皇后膝下,旁人看來,是皇后愧疚孿妹,故待宣王爺比太子更像親兒,各種封賞賜寶不論,若非儲君之位沒道理胡來,皇后怕是都要爭給他了。
可也沒人覺得太子可憐。
他成日懶着副病軀,花酒女人不離手,這樣的人一旦發狠,是最令人膽寒生畏的。
周曲侯府的小侯爺曾便因某個教坊司舞女,開罪東宮,被直接拖去剕了趾,丟入蠆盆活生生受刑而死。
此事也教那群人懂得,那人往日風流消沉,但他的狠勁最是駭人聽聞,尤其美色當前。
儘管明白太子就是如此,衛松仍覺得他此舉未免……過於荒唐。
都說楚家女兒是個出眾的美人,可到底人家是宣親王的准妻,饞也不該饞到未來弟媳身上……
當然這想法只能放心裏。
“娘娘囑咐的便就這些,其餘皆是憂您身子,小心抱恙。”衛松依舊畢恭畢敬,磕在地上,並未覺察到男人眼神的譏誚和冷蔑。
顧臨越不應,抬指敲叩兩下桌面。
九七會意,離了雅室,片刻后抱進一隻半臂長的黑漆木盒,擺至桌上。
翻開蓋,木盒裏邊躺着火器。
是一把裹皮金銅製火銃。
有扇窗敞開着透風,那兒正遙對小宴居。顧臨越留意到,指了一下,九七旋即便過去將窗合閉,隔住了聲和景。
“起吧。”顧臨越允了宮侍起身禮,徐徐取出火銃:“用過么?”
他眼風掠向站最前面的衛松,金屬火器在手心掂了掂:“我朝最輕便的一把單兵手銃。”
衛松聞言心膽一震。
朝律嚴令禁止火器私有,除非聖上特賜,憑他太監總管的身份,尋常見都難得,何談用過?
衛松神情不大自然,連忙道無,腦袋剛想埋低,卻見座上人開了盒中的火藥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