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第63章 第 63 章

雪在凌城不算是稀罕的,凌城離海近,風從東邊來、西邊來、南邊兒來都可能帶了雪,來了就來了,凌城人把雪全當是冬天裏來串門的老親戚,先整一鐵盒瓜子,再抓兩包糖,炕下的火灶里加兩根柴,守着熱乎勁兒做着伴兒。

陸鶴原卻是稀罕得不得了。

披着滿身的雪粒子走進小飯館兒,手上還捏着炭筆和小速寫本。

一看見他,盛老爺子還沒怎樣,旁邊的食客們先樂了:

“老爺子您又來了?今天有那個瓜菜湯,老鮮亮了!”

認真說起來陸鶴原絕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他孫子的身上就帶着一股擰巴勁兒,只不過因為長得好,人們都覺得是應當的,這股擰巴勁兒也大半是從他身上繼承去的。

可是在小飯館裏大家都暖烘烘樂呵呵,他也擰巴不起來,嗯了一聲,他拿着自己的小速寫本給他的老夥計看:

“你看這個河上景兒,真的不比伏爾加河上的雪景差!”

被他當了老夥計的自然就是盛永清盛老爺子。

有點兒老花的盛老爺子往後一抻脖子看清了上面的畫:“是挺好。你要是喜歡畫那個河,早上再早點兒,趕着太陽要升不升的時候才好看的。”

“是嘛?”陸老爺子心動了。

盛永清繞開他去后廚房端菜:“你這又在外頭晃蕩了大半天吧?趕緊吃飯,咱們先說好了,十塊錢一個人,你要是不樂意就接着扒蒜。”

陸鶴原頓時有些為難。

雖然之前是鬧了點兒誤會,可是這家的老兩口兒也不是真的不講理的人,陸鶴原說清楚了自己就是想找他們孫女畫個畫,再把自己的素描本擺出來,他們倆也都信了他的說辭。

陸鶴原還就喜歡往這兒來。

他對凌城其實沒有多少好印象,他少年成名,可是那個年代所有人都在受着苦,不管有多大的才華多重的名氣也是一樣的,天長日久,見識稍有些廣博的時候又正好年輕氣盛,難免心中會生出些不平。

這些不平隨着他到了北京、到了莫斯科、到了東柏林……甚至到了開普敦、法克法克和薩爾瓦多。

凌城從“故鄉”也漸漸成了他記憶中的城市。

這次回來,陸鶴原覺得自己在這個小飯館裏重新摸到了“人”,能讓他在冬日裏也感覺到溫暖的凌城的人,故鄉的人。

“那我……還是扒蒜吧!”

他不願意輕易放下自己的價值論。

人,是不可以輕易自我否定的。

看看自己的手指頭,陸老爺子這樣告誡自己。

“那正好,我們這忙着收拾豬肉,蒜還真缺了人來扒。”

盛老爺子端了一大盤豬血炒韭菜出來:

“這都是上午殺的豬,連豬血都給收拾了送來。”

“哎喲,這可真好。”有食客趕緊端着盤子圍了過去,說起來豬血確實是便宜東西,可是現在能吃得好和放心的實在太少了。

眼看着豬血一會兒就被扒拉走了一半,盛老爺子笑着說:

“糧食豬,豬騷味就是輕,一會兒還有個雪裏蕻,也是拿糧食豬的豬肉絲兒炒的。”

食客笑着說:“老爺子您這麼說我還得多填碗飯,您不虧本了嗎?”

盛老爺子笑着說:“哪有虧本那一說,你吃了這頓好,下頓不還是來找我們家么?只要你來的勤,總有吃得少的時候吧?那我就能賺回來。”

其他人也都高興了起來:“那我們可是得常來才行!您老兩口好好保重,讓咱們能吃個十年!”

“十年二十年,都成!”盛老爺子擺擺手,又收走了幾個空盤子。

醬茄子、蒸雞蛋、韭菜炒豬血、白菜燴脂渣、加了辣椒的肉末粉條、白菜絲兒涼拌海米粉條兒……陸鶴原一樣夾了點兒,又拿了個饅頭,就在角落裏坐下吃了起來。

吃了一半兒他想起了那個冬瓜湯,看了一眼湯桶旁邊圍着的人,他又不想動了。

吃完飯,他主動去了后廚房,對着他特別想畫的這位女廚子說:

“我來接着扒蒜了。”

用手指頭摁的兩個細端確實扒的快,就是手指頭會疼。

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頭,陸鶴原已經做好準備在證明自己價值這件事上艱難前進。

看着他,羅月拎起了裝着蒜的膠袋子,一掄手臂重重地砸在了檯子上。

“哎?”

“嘭!嘭!”

連着砸了有七八下,羅大廚看了一眼袋子裏的蒜,說:“蒜皮給震鬆散了,你也能剩點兒勁兒。”

接過了蒜袋子,陸鶴原點頭道了謝。

“殺豬菜”一般指的是把豬肉片、豬下水、豬血腸和酸菜一起用大鍋燉了,早些年殺了豬的人家是用這種菜來犒勞來幫忙殺豬的親朋好友的,這才是殺豬菜的意思。

盛羅對這個菜的執念不大,她最喜歡的是拆骨肉,就是貼着豬前後腿骨頭的肉煮熟了拆下來,撕成條兒蘸着蒜泥吃,她一個人能吃兩大盤子。

作為對陸香香幫自己忙的感謝,她熱情邀請陸香香來自己家的小館子吃飯。

陸序看着外面的積雪和已經黑下來的天,也知道自己趕回家並不現實。

下了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他走出自己班的教室,就看見盛羅……和她的小夥伴們。

“我同桌她下雪回不去,我讓她跟咱們一起吃飯。還得給班長她們帶點兒肉回來。”

盛羅摁着楚上青的肩膀笑嘻嘻地說。

頂着一頭黑色捲毛兒的楚上青小大人兒似的嘆了口氣:“我是來找老師的時候被劫持的。”

“你呀還是跟我走吧!我聽見方老師說了,她要罰方卓也不準吃肉,你還跟着她去吃苦呀?”

楚上青知道自己掙扎是徒勞了,可還是很認真地說:“我可以去食堂。”

“下雪食堂肯定人超多,你小心讓人擠飛了。”

說完,盛羅一手撈着楚上青,身後跟着尹韶雪,浩浩蕩蕩地往樓下走。

陸序只能跟上。

雪粒子轉成了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地飄了快兩個小時,地上已經有了手指那麼厚的一層,盛羅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了最頂上,生怕有雪花飄進脖頸子裏。

那滋味兒可真是太好受了。

她還沒抬起頭,脖子上突然一沉,已經多了一條圍巾,是灰色的。

盛羅抓着圍巾看了一眼,又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陸香香:

“你給我幹嘛?”

“你頭髮太短了,脖子容易着涼。”

盛羅看向了陸香香的頭髮,也沒比她的長啊!

站在一旁的尹韶雪沒說話,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向了陸序死死地盯着。

陸序泰然自若地整理了下自己羽絨服的帽子,蓋在了頭上。

看他比自己裝備齊全,盛羅把圍巾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最簡單的圍法,在脖子上繞兩圈那種。

圍巾剛圍好,盛羅的面前又多了一副手套。

粉色的。

盛羅又看向了自己的同桌。

尹韶雪尹校花哼了一聲:“怎麼?他給你的你戴,我給你的你倒是不肯戴了?”

“那也不是。”盛羅看了一眼粉色的小手套,“小了。”

盛羅生得高,手腳也大,手指修長,她把手套在自己的手上比劃了下,要麼上面露指尖兒,要麼下面露掌根,

尹校花“哼”了一聲,肉呼呼的小短手奪回了她的小手套。

因為下雪,出學校買飯的人也少了,大片沒有被踩過的雪地平整柔軟,折射着淺青色的光,盛羅邁開雙腿跑過去,在上面踩出了兩排腳印兒。

尹韶雪看着撒歡似的某隻獅子,咬着牙說:

“陸序,你別以為你拉攏了盛羅她就能拿更多的時間學數學,我們班主任可是說過了,盛羅的語文成績必須拔高。”

陸序沒說話,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尹韶雪的邏輯太過奇葩,他發現自己難以理解。

赤手從冬青葉子上抓起了一團雪攥在掌心。

要不是有手撕拆骨肉吊著,盛羅還挺想先來一場雪仗的。

“我很多年沒打雪仗了。”

手指哆哆嗦嗦地把玩着越來越結實的小雪團,盛羅笑着說。

“我記得前幾年雪可大了,你沒去打雪仗嗎?”尹韶雪長着手臂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上,隨口問她。

“沒有,我那兩年都在深圳……深圳不下雪。”

鼻尖兒凍得發紅,盛羅的臉上還是笑着。

陸序看向她,路燈下,她的臉上有一種難以琢磨的剔透感。

就好像你可以一眼就把她看透。

但實際上你只能看見她想讓你看見的。

“深圳?”尹韶雪穿的鞋是某個牌子新出的運動鞋,腳下有些打滑,她抓着盛羅的衣服,眼睛看着地面的雪,“你在深圳讀書也挺好的呀,怎麼又回來了?”

尹韶雪知道自己挺多同學都是跑去了山東之類的地方讀書,快高考的時候再轉學回來,像盛羅這種剛上高中就回來的還挺少見。

“因為我有家業要繼承呀。”盛羅笑着說,看見尹韶雪又打滑,她扶住了她的手臂。

“回來當我的小老闆。”

她說話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向陸香香,發現陸香香正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盛羅轉開了眼睛。

她的家業,到了。

掀開棉布帘子的一瞬間,熱氣與喧囂同時鋪面而來,和外面彷彿是不同的世界。

盛羅笑容滿面地說:“姥爺我回來了!”

她很高興,最後進來的陸序卻是驚訝。

“爺爺?”

當今存世的最有名望和影響的水彩畫大師陸鶴原老先生手上一抖,把圓胖胖的蒜瓣兒給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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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草突然用好人卡攻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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