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皇家任務
根據有關部門的統計,認為自己是皇上的精神病里,有高達43%的人認為自己是秦始皇,比排行第二的乾隆多出整整7個百分點,不愧為一眾皇帝的代表!
而且看這排場,他說自己是秦始皇,倒也並不為過。雖然並沒有感受到對方的王霸之氣,但同為精神病,吳玄意還是納頭便拜:
“皇上有什麼話您就直說,我吳玄意能辦的,就一定給您辦,不能辦的,您也能體諒我的難處。”
“啊,痛快!朕就喜歡汝這般脾氣!”秦始皇笑到,發出一聲類似大象的聲音,“汝既然能拿來這箱子裏的東西,自然身懷武藝。朕即令汝格殺一頭惡獸——此獸目無大秦鐵律,蔑視皇帝威儀,屢次傷害大秦臣子性命。朕的兩位愛卿李斯、蒙恬都已被它所害。汝在驛館休息一夜,天明出發,取了那惡獸性命。事成之後,朕自會依照秦律給汝封賞!”
吳玄意聽罷,扭頭看看四周這群跪着的破爛妖精,心想不知這李斯蒙恬又是什麼家電變的。若是說吃垃圾的惡獸,難道是垃圾粉碎機?媽呀,若是如此那可不興砸啊!一個垃圾粉碎機少說也得十幾萬,怎麼賠得起呢?
似乎是看穿了吳玄意的想法,秦始皇大手一揮補充道:
“李斯、蒙恬兩位愛卿皆與汝一樣是血肉之軀。他們二人自有封地,均在二溝子橋一帶開府設衙。汝自去那裏找他們麾下小吏詢問詳情便是。記住,此獸膽大包天亦頗有本領,專瞄着命中富貴之人下口。可憐我兩位愛卿,此番重遇本可再續君臣之義,加官進爵,熟料到經絡的如此下場!惜哉!痛哉!哀——哉!”
——皇上,您這串詞了吧?
吳玄意看着秦始皇痛心疾首的樣子,正不知是否該要安慰幾句,就聽得一旁的音響精轟然大喊:
“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各路家電破爛再度三拜九叩,然後呼啦一下子沒了蹤影。想來也是,這裏本就是垃圾山。它們這些垃圾精只要原地趴下顯出原形,就等於消失無蹤了。
吳玄意站起身,從垃圾山下滑了下來。運氣不錯,他剛一下山就赫然發現有個沙發放在山腳。這沙發雖然半邊破爛到彈簧都刺了出來,但另外半邊卻還完好乾凈。又積攢了一身疲憊的吳玄意想也沒想,便坐到了上面——嘿,還真舒服!自己剛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的東西呢?
莫非,這就是秦始皇所賜的驛館?
吳玄意腦中隨意想了想,便一夢睡去。這一次總算沒有路怒症和淹死鬼的困擾,一覺醒來便是天明。吳玄意起身,嘎巴嘎巴舒活一下筋骨,便直奔二溝子橋而去。那什麼吃了李斯蒙恬的怪獸到底是何等面目,他倒真是好奇了起來。
走出垃圾山,來到馬路之上,吳玄意將身一扭就要變作汽車飛馳。結果,預期中的變化去沒有發生,他只是直挺挺地往前一撲,然後來了個標準的撲街。
這一撲街,摔得吳玄意兩眼發黑,心裏更是一涼——壞了,莫不是自己瘋病好了?那些妖魔鬼怪的事兒真的成了幻覺?
想到此,他連忙爬起來,四處看去——還好,那些奇形怪狀的怪東西還都在視野里。它們大多躲在公路一旁的林子裏,正看着撲街的吳玄意笑得前仰後合。
“去去去!”吳玄意走進林子,將這些磚頭大小的怪胎紛紛踢開,然後在林子裏再次一扭身體……
嘁咔庫庫庫!
這次非常順利的變成了汽車!
吳玄意又小心翼翼駛上公路,
結果也沒被打回原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吳玄意一時困惑不已。只恨當時沒跟那便宜師父多學幾年,鬧到現在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但這也不能怪他啊!當時爹媽正為他犯了瘋病成天說自己有了超能力而哭天抹淚,他當即去請師父,想要讓這老頭在父母面前現身說明原委。
但是,師父聽了吳玄意的請求,卻扭頭就走,只是冷漠的留下一堆緣分已盡之類的屁話。
“這特么不是坑爹呢么!”
吳玄意用排氣管怒吼了一句。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但想起來卻歷歷在目。實際上正是因為這次背叛,吳玄意才在十年間將自己所見的一半世界臆斷為幻覺,蹉跎許久。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專註於這次的任務吧。
畢竟,這可是始皇帝親自指派的皇家任務。這逼格,比什麼詹姆斯邦德不牛個百倍?
一大早的市郊,路上根本沒什麼車輛。眨眼之間二溝子橋就到了。吳玄意停在一處四下無人的草叢之中,搖身一變順利恢復了人形。
二溝子橋並不像它的名字那樣是個山野小橋,恰恰相反,這是一道十分恢弘的高速公路橋。六車道寬的巨大橋面架起5、6米高,橫跨過一片乾涸河床形成的窪地。而這巨大的橋洞自然就成了街友們的活動中心。
橋洞下不僅有着一大堆由磚頭、紙箱和海綿搭建的小窩,更有各種舊油桶撘成的火爐——有些街友正在那裏燒烤着不知從何而來的食材。有燒烤了,怎麼能少了酒呢?果然,那些簡易燒烤攤旁邊都圍了不少人,拿着廉價酒的瓶子就着燒烤美美地喝着早酒,大聲的聊天吹牛。總之,橋洞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吳玄意想要走過去問問情況。但站在草叢裏逡巡良久,也沒能踏出一步。說來,之前自己就是因為害怕這些流浪漢加害自己才三過橋洞而不入,最終撞上了淹死鬼。而現在看來,當時那些害怕流浪漢的理由,恐怕只是賦予本質外圍的借口罷了。
事實上是——吳玄意這十年來一方面刻意對“幻覺”視而不見,變得沉默寡言;又加上家庭破裂等一系列刺激……他現在毫無疑問是個社恐患者了!
不不,說不定這鍋都甩不掉比人頭上。他或許天生就是個社恐——畢竟仔細想想,他有個來歷不明的妖怪師父,卻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人類的朋友!
這正是——我害怕人,但人未傷我分毫。我不怕鬼,但鬼把我傷得遍體鱗傷!
但是無論如何,社恐這毛病傳出去也太丟人了!
吳玄意接受自己是個瘋子,但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個社恐的瘋子!
畢竟他可是要組建秘密結社的!社恐的傢伙怎麼當結社首領啊?
要是在這裏退縮的話,秘密結社的夢想就結束了吧!
那麼,就發出很大的聲音莽過去吧!
“早上好啊,哥幾個!”
吳玄意以最大的音量吶喊着,揮舞着手臂,蹦蹦跳跳地朝着街友們走去。
街友們紛紛扭頭看來,全都是同一個表情:
——你勾八誰啊?
“我是從垃圾場的秦始皇那兒過來的,他讓我來找你們打聽打聽李斯和蒙恬的事!”
吳玄意繼續開足音量喊道。看着街友們一幅幅滄桑而粗獷的面孔,吳玄意覺得自己聲音走調,膝蓋發軟。他下定了決心,如果這句話之後對方還沒反應,自己扭頭就走,開足馬力跑到另一個城市……不,跑到外國去隱居一輩子。
好在,正在烤肉的那個胖乎乎的街友笑了起來,拿起一旁膠袋裡的紅色調料又撒了一把:“哦,秦始皇啊!你也見過那人啦?”
“啥擒屎皇?掏大糞的?”
“哎呀,就那個住垃圾山的嘛!一老瘋子,但是人不錯,這烤爐還是他送的呢!”
“哦哦哦,我也見過那老頭。管他叫皇上,他能給你點好牛逼東西呢,這音響也是他給的!”
“對,老頭巨牛逼。一個人活在垃圾山,愣是好幾年沒出來過。怕不真是秦始皇,哈哈哈!”
“是嗎?那我也見見皇上去!”
橋洞下的街友們嬉笑起來。吳玄意總算鬆了半口氣,湊近了一點。他瞥了一眼那烤爐上的燒烤,發現大部分都是爛菜葉子,小部分的肉類都是各種七零八碎的大厚皮、肥膘、內臟渣滓。應該都是從菜市場、小飯館之類的地方討來的下腳料吧。這種東西的味道可想而知,全靠烤肉的胖叔叔從一個膠袋裡捏出一把把鮮紅的香料在食物上撒了厚厚一層,這味道才從腥臭變成刺鼻的香料味。
“這附近有野狗嗎?我挺秦始皇說李斯和蒙恬被狗咬了?”
吳玄意蹲在一旁繼續問道。
“李斯?蒙恬?”胖叔一臉困惑。
“是李四和田老懵子,他倆老去逗那個秦始皇玩。”另一個拿着小綠酒瓶的說到。
“哦,他們倆啊——嘿,與其說是被狗咬,不如說是踩狗屎啦!”
“踩狗屎?”吳玄意困惑。
“狗屎運啊,他娘的!那倆中彩票啦,現在早不知道跑哪逍遙去了,不要我們這群窮兄弟啦!”
“嘿,都怕借錢唄。我中彩票我也跑!”
“哼,我就不會!我要是中了彩票,一定先請兄弟們大吃大喝一頓!”胖叔說著,拿起一串烤肉皮,撕扯起來。
“王哥仗義!”“王哥這樣的才能發大財!”“走一個!”流浪漢們紛紛舉起各自的小酒瓶或者水壺,圍着胖叔幹了一杯。
“這麼說,這附近沒什麼野狗之類的東西咬人咯?”吳玄意問。
“有就好了!狗一見我們都躲着走,跑得比兔子還快!”
“就是。要是有狗,誰還吃這個啊——王哥,烤個狗腿,美不美!”
“那可太那娘的美了呀!”王姓的胖叔叔不禁砸了咂嘴,“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啊。”
要說的話,吳玄意還挺想養一隻狗的。不過這時覺得烤狗肉倒也真是不錯——是啊,自從那頓餛飩之後,到現在繞着城郊跑來跑去啥也沒吃,着實餓了。
一頓飯之後就是尋覓另一頓飯——這就是窮人的生活啊。本以為這次執行皇家任務,可能會有所收穫,可現在看來還是撲了個空:
很顯然,那個秦始皇雖然排場很大,但還是瘋癲過頭,認為見不着人就被野獸吃了。不,又或者他是怨恨彩票站讓他的“臣民”一個個有了錢,不陪他玩了?所以野獸就是彩票嗎?讓他去砸彩票站?這不更扯淡了么!
想到此,吳玄意不禁灰心。看來就算髮了癲,錢還是必不可少的。要是自己也能中個彩票……
誒?慢着!
“你們說李四和那啥懵子都中了彩票?啥彩票啊,中獎率這麼高?”
“嘿,小兄弟你也眼饞啦?”王哥笑道,“不過你現在可來不及開這期的啦——畢竟啊,這彩票不是靠買的,是專給咱們流浪漢來掙的!”
“掙?”
吳玄意正在好奇,烤爐旁一個瘦子突然掏出一個髒兮兮的手機叫了起來:
“誒!兄弟們,今天彩票提前開獎嘿!”
流浪漢頓時齊刷刷站了起來,紛紛將喝了一半的酒瓶擰好放入懷中。
“快快快!給財神爺磕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