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物理）

不等看清何尤的表情，遙平轉頭拔腿就跑。剛剛一直被推着走，某種程度上節省了小部分體力，現在突然發力，很快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她不敢回頭，只聽見身後的嘶吼聲，尖叫聲和槍響。

跑到三樓升四樓的平台時，遙平聽到身後有巨大的摩擦聲，緊接着嘶吼聲彷彿貼在自己脖子後面。幸好她身體動得比大腦快，朝右側樓梯方向撲過去，躲開了致命的一擊。變成怪物的何尤一頭撞上牆，牆上的窗被震碎，玻璃炸得到處都是。遙平身上被劃了好幾道口子，但她顧不上管這些小傷，趁着怪還在發懵，連滾帶爬地朝樓上逃。

沒跑幾步，遙平就腿軟地使不上力。低頭一看，一塊玻璃明晃晃地插在小腿上，白色的運動褲被染紅了一大片。趁着還有力氣瞄準，她坐在樓梯上舉起手槍。這個距離很容易瞄準，遙平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很難打中移動的物體。她瞄着頭打出去兩槍，一槍完全沒打中，一槍堪堪打中肩膀。

怪歪了下身子，有力的後腿曲起，很明顯的蓄力動作。這一下遙平是怎麼都躲不過去了，她無力地抬起手，不等她孤注一擲地再次開槍，三樓樓梯上的幾根槍管把它打成了篩子。

看樣子樓下變成怪的也被解決了，不過肉眼可見的人少了很多。遙平想挪到角落，避免被人群踩成肉泥，每動一下卻都是錐心刺骨的疼。她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簡逸薛把她一把抱起，放在四樓樓梯口的角落裏。

“我數三個數，忍一下。”

遙平知道這是慣用的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一般會在數到一或者二的時候就拔出來。簡逸薛緩緩吐出兩個數字，她的心緊了兩次，正納悶着怎麼不按套路出牌，愣神了半秒的功夫，碎片被拔了出來。

遙平死死咬着牙，一聲呻吟還是從喉頭溢了出來。簡逸薛從上衣內襯上扯下一塊布料緊緊系住遙平的傷口。他一手都是血，毫不介意地在衣服上蹭掉些，扶起遙平往樓上走。

天台邊上懸停了一架直-18，停的很近，不用放懸梯。本來或許還有承載量的問題，幾波襲擊下來座位綽綽有餘。等還活着的人都到達天台後，有人把天台門鎖起來，用雜物堵住。

遙平靠在簡逸薛身上，失血過多讓她有點意識模糊。大家都急着離開，飛機上的人卻遲遲不讓他們上飛機，人群躁動起來。這時有人喊了一聲“十七人，拿十七份試劑下來。都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不要擁擠。”

恐慌中的人哪聽得進去，互相扒拉着要上飛機。幾個軍人朝天開了幾槍，人群才推搡着排好隊。遙平聽到簡逸薛朝飛機上喊“這裏有傷員，可以優先做嗎？我是1547部隊中尉簡逸薛，把我的優先權讓給她。”

又是一陣騷動，遙平被扶到人群前，有個一身防護服的人給她做了鼻咽拭子讓她自己拿着自己的試劑。做完后簡逸薛把她扶到邊上休息，自己從隊尾重新排。捅一捅倒是很快，等結果出來要幾分鐘。每個人手裏都拿着試劑盒，不同於只有兩條杠的試劑盒，這批盒子足足有五條，除了常見的C和T，其餘三個是羅馬數字的一二三。

遙平的試劑盒上三條杠，C，T和二。她意識到這個試劑盒能檢測感染等級，三個數字應該代表着潛伏一期，潛伏二期和潛伏三期。不等她看一眼簡逸薛的試劑盒，防護服看了一眼她的盒子就把她推上飛機。

簡逸薛的試劑盒被丟進一個封閉式的垃圾桶，他被安排到一旁等候。

後面的人看簡逸薛被安排在旁邊，又躁動起來。簡逸薛大聲解釋是他有職責要協助救援。但又當三個實驗員也被安排到一旁時，人群徹底沒法冷靜了，甚至有人開始搶奪他人的試劑盒。幾個拿槍的軍人把剩下的九個人三個三個分隔開，親自看過他們手裏的試劑盒，又放了五個人上飛機。包括簡逸薛在內的八個人站在天台上，離生的距離彷彿只有一步之遙。

簡逸薛明明對空氣免疫，怎麼會一下子到了潛伏三期？遙平猛然想到他替自己拔出的玻璃碎片，一定是那時被玻璃划傷，傷口沾了自己的血。

遙平想去門口看一眼簡逸薛，被按回座位上繫上安全帶。外面的喧鬧隨着幾聲槍響徹底平息，遙平能想像出簡逸薛一定平靜地站在那裏，甚至可能還會朝直升機行一個軍禮。他們的最後一面，她甚至來不及說句話。剛剛到防護服幫她處理傷口，面罩后是很溫柔的聲音“弄疼你了？”遙平茫然地搖搖頭，這才發現自己滿臉的眼淚。

簡逸薛站在三個被擊斃的人的屍體旁，目送着直升機離去，身後是四個被恐懼和絕望籠罩着的人。他有些後悔沒來得及表白，又有些慶幸這樣還能讓遙平稍微好過一點。這是他最後清醒的思緒了，很快他視線模糊，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在哪裏，只覺得頭很漲，緊接着靈魂彷彿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