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初見流民
這日午後,蘇九思與楚暮相聚在醉仙樓。蘇九思饞這醉仙樓的瓊仙釀饞了好久,如今回京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當然他才不肯承認也是聽說了這醉仙樓來了個新花魁,順便也想看兩眼。
從楚暮和蘇九思的到來就可以看出,醉仙樓里的談資和別處是有些不同的。當然也並不是說這裏是青樓就能和別的地方有什麼了不得污言穢語的差別。而是說這裏和別的青樓的區別,它有着比別處更高雅的談話內容。
當然最簡單的內容也無外乎某某某得了貴客更多的銀子,某某某攀上了新的達官貴人,然後更能值得讓人興奮的就是某某某被贖出了這個鬼地方。而醉仙樓更厲害的地方就在於,它能吸引來比別處更多的達官貴人。也正因此,有心人也能從這裏打聽出更多有價值的消息。
“今早上我可聽說你爹送了不少好東西去沈府,光是千年老參就好幾根?”楚暮微笑道。
因為周承露受恩於沈花拾的緣故,沈府這兩天可是收了不少的好東西。
“聽說還有一箱金子,點名送給花拾的?”楚暮笑道,“這下她可高興了吧。”
“那可不是蘇家送的,我和我爹哪裏那麼有錢。那是承露自己說不會挑禮物,索性就讓流螢搬了一箱金子過去。我當時就被嚇了一跳,這小丫頭居然這麼有錢。”
楚暮咋舌:“花拾這下可是賺了,賺了這麼多錢,還賺了這麼多好東西。”
蘇九思看了楚暮一眼,頗為無奈道:“再多的錢有什麼用,再好的東西能有多好,一百根千年人蔘也換不來承露吃的那一顆相思醉。”
楚暮不由失笑,“你倒是比我還要在意,為什麼?”
他當然在意,那顆得救百病的相思醉可以醫治心疾,他當然有私心留給陸文月。蘭因雪果五十年開花,六十年結果,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製作下一顆相思醉的時候了。
蘇九思道:“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我存的心思再也沒有比你更清楚的了,你還要問我為什麼。”
“咱們的緣分,確實是深了些。”楚暮感嘆道。
楚暮少時身懷惡疾,不怎麼出府,唯有蘇九思以醫者的身份經常與他相見,久而久之兩人也就處成了知己。是以知曉蘇九思和陸文月事情的人,楚暮絕對是世上第一人。
兩人也以承安府世子,蘇家二公子的身份明裡相交多年,如今陰差陽錯兩人再見竟都換了一層身份。
他是聞名天下的神醫風清河,而楚暮成了他合作效忠的對象。這樣的緣分確實是深了些。
“張石在大理寺怎麼樣了?”楚暮不等他答話,忽就轉了這個話題。
“何宴之一直在審。這麼久也沒結案,可見張石並沒有招,你大可以放心。”
楚暮冷笑一聲:“他活着就是個隱患,我如何放心。”
蘇九思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九思,你幫我給顏谷主傳個消息吧。其實她不必給花拾佈置太多的任務,我不想過去的事情再重來一遍,我想補救一次從前的遺憾。”
他們兩人相交數年之久,先不論有着合作這層關係,便是憑着“至交”兩字,兩人對有些事也早已心如明鏡。有些事自然也不用點明了說。
蘇九思一愣,回答道:“是。”
……
宋芸娘剛從三顧齋出來,許是她想事想的太認真,有人撞到她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腳下一個踉蹌,差一點兒就摔倒了,書也是被撞得撒了一地。
宋芸娘回過神來,撿起書冊,忙不跌地要道歉,可是對面早已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人影。
四周環視,這才看到前面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拔開熱熱鬧鬧的人群跑了。
宋芸娘暗道不好,下意識的向腰間摸去,她的錢袋果然不見了,大喊一聲:“抓小偷啊!”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有小偷,她拔腿就朝小偷跑的方向追了過去。七八歲的孩子身手都是正敏捷的時候,眼看着小偷越跑越遠,宋芸娘索性放棄停了下來,大口的喘着氣,十分泄氣。
眼看着她的銀子都打了水漂,不知從哪裏出來的兩個男子朝着小偷的方向追了過去,宋芸娘一咬牙又緊跟了上去。
待她跑進一條小巷子口的時候,竟然看到的是陸文景正蹲在一群小孩子面前說著話。
剛才她太過於着急都沒有看出來,抓小偷的人居然是陸文景和謝雲深。陸文景聽見聲音一回頭正瞧着在一旁傻眼的宋芸娘,招手讓她過來。
身後沈花拾突然出現笑嘻嘻:“宋姑娘,彼此久聞大名。”
“沈姑娘。”宋芸娘忙急着行禮。
沈花拾揚了揚手裏的書,道:“宋姑娘也喜歡看這話本子?”
宋芸娘這才發現沈花拾手裏拿的書也是《錦繡花都》。
“實在是巧。”
沈花拾走近了瞧得更真切了些。幾個小孩子渾身髒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甚至有兩個小孩子連鞋子都沒得穿。
謝雲深也道:“宋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宋芸娘沒有答,剛才偷她錢袋的那個小孩子稍微大一點兒,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剛才就是你偷的我錢袋。”
後面一群小孩子驚恐的眼神刺痛了她的眼,她有些難過起來。都什麼時候了,她何必要和一群孩子計較。錢袋此刻就在陸文景的手裏,她一把把錢袋奪了過來,遞給了那個為首的男孩:“去買點兒吃的吧。
沈花拾看着結隊跑開的孩子們,有些奇怪道:“最近城裏怎麼這麼多乞討的人。”
“正要和你們說這些事,咱們去醉仙樓聊吧。”陸文景提議。
進了醉仙樓,宋芸娘一下子忙活起來了,吩咐下面的人端了一盤又一盤的糕點,一邊往桌子上放一邊念叨:“這是琉璃桂花糕,這是如意青禾酥,這是珍珠翡翠湯圓,這是水晶合歡湯……”
一時間弄得沈花拾不知所措,“宋姑娘,不必這麼麻煩的。”
謝雲深也回過神來,笑道:“宋姑娘,你這有些偏心了吧,我們以前來的時候怎麼沒這些待遇。”
這些可都是沈花拾喜歡吃的。
宋芸娘一笑沒有解釋。
“公子,人來了。”陸文景很少帶貼身下屬,今日卻打破了例外,來彙報的人是他的下屬陸希。
他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破破爛爛的人。那人頭戴一頂破帽,右臉有一道淺淺的疤,他昂着頭自信看着眾人,絲毫不自卑怯懦。
宋芸娘也暫且自覺退下了。
“把你昨天說的話給她再說一遍。”陸文景漫不經心的指向沈花拾。
沈花拾奇怪道:“我又不認識他,平白無故和我說什麼?”
“沈姑娘,我是丐幫荊州分舵的舵主,黃老大。”來人報上了姓名。
原來是丐幫中人,那就是陸文月的手下。
“陸文月如今又不在安都,你來這裏幹什麼?”
“逃難。”黃老大苦笑,又道:“自從陸幫主三年前交代離開后,陸爺一直暫領副幫主的位置。”
謝雲深古怪的看着他,“你可沒和我們說過,你接了你姐姐的位置。”
“這不是也沒機會說嘛,何況我也就只是掛個名而已,又沒幹過什麼事,他我也是第一次見。”陸文景打着馬虎眼,又道:“這事一會兒再說,你先說正事。”
黃老大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道:“我們前兩天剛到安都,想賺些銀子,就通過萬事坊接了個單子……”
“挺好的呀,有銀子賺幹嘛不賺。”
黃老大快哭出來了,“我也沒想到這第一單就是抓自己人。”
“其實狩獵宴那日,我們是奉命抓您和楚世子的。不過陰差陽錯被人截胡了……”
未待她說話,黃老大又說:“萬事坊的單子是隨機分配的,本來也是找不到對方的真實信息。但這萬事坊說到底也是和陸幫主以前有些聯繫,於是我上心派人查了查。”
聽說這萬事坊和陸文月也有些聯繫,沈花拾徹底咋舌了,“阿景,你二姐到底有多厲害啊?”
陸文景害羞的摸了摸腦袋,“嘿,反正比我厲害多了。哎別說我了,老黃你繼續說。”
“來下單子的人就是……楚世子身邊的千葉。”
她的神情忽然變得難以置信,感覺腦中也嗡嗡的,身子軟飄飄的。
只聽見謝雲深拍桌而起,桌上的杯具被震起一陣清脆,含着怒氣不可思議道:“他居然想綁架你,真是好手段。”
宋知書漫不經心的話在她腦中迴旋,“如果因為我不在場就懷疑是我謀逆的話,那你和那三個人不一樣有嫌疑嗎?”
這句話說的太真實,她也不再追問。當時她不想懷疑宋知書的,但總要聽她親口回答才肯放心下來。宋知書這人不願意說的逼她也沒用,但只要她肯說,必然都是真話。她當時還以為排除了宋知書,那這幾天的事情就徹底斷了線索。卻冷不丁就冒出來一個黃老大。
“他倒也沒說要幹什麼,只說讓我們把沈姑娘困上一段時間就好。”
陸文景呵呵冷笑,“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他是什麼心思,他還想綁架你,他到底要幹什麼。”
“或許,他不是要綁架我,他是要救我。”沈花拾沉吟。
謝雲深何其聰明,也忽然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他其實是想要你避開那些危險?”
沈花拾點頭道:“或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會有危險發生,所以才想讓黃老大把我先困起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他為什麼綁架我還又要救我。”
陸文景也明白過來,不可置信道:“難不成楚暮那小白臉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這麼說,他到底預知的是清平園猛虎的事還是小天山刺客的事?”
黃老大稍顯無語,忽然有些嫌棄。幫主陸文月何其聰明,可這陸副幫主腦子顯然不太好。這明顯是人為啊,怎麼就能扯到未卜先知了。但你非說他腦子不好吧,他偏偏還能同時想到猛虎和刺客的不妥。
沈花拾心中也已經有了差不多的答案,卻岔開話題道:“你剛才說的逃難是什麼意思?”
黃老大頹然道:“荊州大水沖堤,數十萬災民各處逃難。”
……
乾清殿上,一聲怒吼伴隨着重重的咳喘聲傳出殿外。
“混賬,荊州州牧是幹什麼吃的。都有災民流到安都來了,可朕倒好,到現在都沒收到荊州的災報。”
“聖上息怒。”眾人跪的整整齊齊。
“趕緊都起來,動不動就跪,看見就心煩。”
“謝聖上。”又是整整齊齊的站起來。
“請聖上迅速下派欽差到荊州賑災。”趙長青請奏。
“聖上,臣弟自請去荊州賑災。”桑鴻立馬請旨。
桑祈還未說話,沈故又奏道:“茲事體大,長平王殿下年輕氣盛,也並未有過賑災經驗,還是臣去比較妥帖。”
徐博梣也急了,道:“聖上,還是由盛琅去比較妥帖,沈國公年事已高,處理事情難免力不從心。”
陸正庭冷笑道:“徐右丞這話可是奇了,盛太尉能比沈國公小几歲,左右不過六七歲,徐右丞這麼不想沈國公去賑災,不如您去好了。”
“陸正庭!”
“徐右丞這麼著急派自己的人去,您是能撈到什麼好處。”他說的意味深長。
徐博梣的臉一下子黑了,聰明的愚笨的都想到了十年前江安清的案子。
“你這是誣陷!”
“徐右丞想哪去了,我這還沒說什麼呢,您是不是想多了。”
“陸正庭,你總陰陽怪氣的有意思嗎?”
“好了好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整天在這爭吵有什麼用,朕哪天死了也是被你們氣死的。”桑祈恨不得把這兩人的嘴給縫上。
“聖上……”眾人又齊哈哈的跪下了。
“好了,事情就這麼定了。沈國公前往荊州賑災,長平王留在安都安撫進都流民。沈故,至於要帶多少人帶多少糧食銀子,你們商議後上報。”
趙長青道:“聖上,只是荊州路途遙遠,帶着糧食多有不便,勞民傷財。”
“是這個道理,那就從齊州,惠州,寧州這幾個臨近的州府去調用,即刻給各州州牧傳書。”
桑祈說完臨走又加了一句,“其實你們既然都有這份誠心,就輪不到朕下詔了,自行去賑災就好,朕不算你們越權。”
底下的官員你望我,我望你,尷尬的再不發一言。奉命賑災和自行賑災做好事哪能一樣。奉命賑災那是拿國家的錢做好事留好命,自行賑災雖然是博了個好名聲,可是那得捯進去多少錢。
“嘴裏銜燈草。”桑祈留下這句話,憤憤而去。
留下一群摸不着頭腦的官員。
“這什麼意思?”有人偷偷問道。
“說的輕巧。”沈故甩袖離開。
……
“你說這南方洪澇,北方大旱,要是能綜合一下就好了。”陸文景冥想。
謝雲深奇道:“你想什麼呢?”
陸文景趕緊發表自己的靈感,“你看現在南方洪雨連綿,北方卻處處大旱,這樣的天災時常發生。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把南方的水給引到北方來。這樣不就兩全其美,皆大歡喜了嗎?”
謝雲深喝了一口茶,實在不忍心打擊他,“你別開玩笑了。從南方到北方怎麼著都幾千里了,騎馬你想想得多久才能到,還引水?你先回去做夢吧。”
陸文景不服,繼續嘰里咕嚕道:“那就修水道啊。將南方的那些水道湖渠都連起來,分別通往不同州府。”
謝雲深微微皺眉,道:“南方地勢低你不會不知道吧,往北方高原你準備怎麼引?讓水倒流?想法是好的,實行起來堪比登天。”
“你說這麼多,不還是因為懶得嘗試。你就是不敢試試。”
謝雲深實在不想多說了。
“工程雖然大,但只要堅持下去,造福子孫後代,免受洪災乾旱之苦是早晚的事啊。但是如果不去做的話,那就永遠做不到。”陸文景恍若未覺這其中的困難,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張狂道,“那樣我一定會流芳千古哈哈哈,再也不會被陸文月比下去了哈哈哈。”
“差不多得了啊,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沈花拾一臉看好戲的看他倆拌嘴,只埋頭吃自己的東西,直到吃了一顆珍珠翡翠湯圓,臉上的表情變成了愕然,道:“這什麼啊,味道怎麼這麼奇怪。”
陸文景拿過她的碗,沈花拾叫道:“那是我吃過的。”
“我又不嫌棄你。”陸文景舀了一顆嘗了嘗,一下子吐了出來,甚至劇烈咳嗽起來,“這什麼啊,辣死小爺了。”
同時隔壁屋的蘇九思也是頗為艱難的咽了一口湯圓,“這是什麼稀罕玩意,火辣辣的。”
“柳公子,芸娘正在見客,真是不方便……哎呦,柳公子,砸不得呀……”
咣咣噹噹的聲音在外面引起一陣躁動。
“奶奶的,你知道小爺是誰不,瞧不起爺是不是……我表哥想見的人你還敢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