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你們剛才......明凡顯然不太相信。
“昨晚惹她生氣了,她剛才是在跟我鬧彆扭!”
“哦。“
明凡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見明凡不信,玄夜又將人往懷裏帶得更近,司明言臉幾乎貼到了她的胸膛,甚至她能夠清晰聽到薄薄的衣料下面跳動的心臟。
玄夜貼在她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語氣溫柔,“你要是再敢亂說,我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然後再殺了他!“
司明言瞪着他,“在南風閣的地盤殺它的人,你就不怕隔牆有耳?“
“你那天應該看到了吧!只要我想,南風閣還擋不住我。“玄夜語氣森然,“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讓你嘗嘗被怨女啃噬的滋味。“
司明言嘴角抽搐,腦海中浮現了蜀中怨女的畫面,不禁打了個寒顫,要是被那東西咬一口,肯定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司明言深深吸了口氣,從他懷裏出來,語笑嫣然,“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了,不過先說好,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說罷也不給玄夜開口的機會,拉着明凡逃也似的溜了。
玄夜看着遠處縮成黑點的人影,冷笑起來。
雅舍里。
莫風長老坐在位置上,見司明言回來,親切的將面前精緻的茶點推到旁邊,眼神動了動,示意她坐下。
司明言很聽話坐下,拿着面前的茶點吃了起來。她心不在焉咬着手邊的桂花糕,思緒發怔。
“怎麼了?“莫風長老以為是糕點不合胃口,“我讓廚房給你煮碗面。“
說著就要去招呼後面的弟子,司明言趕緊攔住了他,“沒有,我只是胃口不太好。“
莫風長老將信將疑,視線越過她落在了旁邊的明凡身上,明凡眼神閃爍,神色不自然的低下頭。
面對莫風長老,他還是不想撒謊。可是剛才司明言眨巴着淚眼朦朧的大眼睛,懇求他不要告訴別人。
“為什麼?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可青天白日的,這種事情說出去也不光彩,而且,萬一別人以此為借口,損毀我的聲譽怎麼辦!這個世道,對女子名節尤其看重,我不想被別人指點。
明凡面露猶疑。
司明言繼續道,“況且,就算師兄不為我考慮,也得為南風閣考慮。要是這件事情被有心之人編排利用,別人第一反應只會指責是南風閣教下不嚴,做出如此傷風敗俗,有辱師門之事。“
司明言停頓了一下,抬眸看向明凡,“你說對嗎?師兄?“
明凡被更,一時竟無法反駁。
理是這個理沒錯,可是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他撓了撓頭,一時也想不出是哪裏不對。
明凡鬱悶的抄起桌上的酒便悶了下去。
莫風長老一直觀察着司明言和明凡,這倆人從一進門便心神不屬的,一個吃着糕點,吃得滿臉都是而混不自知,一個從不喝酒,今日卻是破天荒頭一回破了例。
倒真真叫人疑惑。
司明言思緒正紛亂着,眼睛無意一瞥,便看到了坐在對面不遠處一身黑衣的玄夜。
修真世家大多以白色或者藍色為自己門派統一服飾。
可玄夜似乎並不用遵守這條規則,他一身玄衣坐在人群里,便顯得很是特立獨行。
不愧是男主!
當然得和別人不一樣!
司明言心中暗道。
莫風長老一邊斜覷着司明言的反應,見她一直盯着對面,也不由循着望過去。
玄夜手中捏着酒杯,手指沿着杯沿輕輕撥弄,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比手中的酒杯還要勝上三分。
神情寡淡,眉眼冷漠,正低頭打量着杯中液體。
“你認識他?“
莫風長老忍不住湊近問道,年過花甲的臉上佈滿了歲月的痕迹,卻也攔不住眼底一閃而逝的八卦。
司明言有些好笑,點頭,“認識,不過不是很熟。“
莫風長老摸着自己並不存在的鬍鬚,頗為神秘點了下頭。
恰好這時坐在上首的南風閣掌門玉陽輕咳了聲,站起身來,台下頓時噤聲。
眾人同時看向上首。
只見玉陽手執酒盞,遙遙一敬,“這次大亂能夠平息,幸得仰仗諸位,我玉陽在此,略備薄酒,特向各位表示由衷的感謝。”
這玉陽雖已年逾古稀,但修真之人本就比常人活得久遠。因此他雖已到達古稀之年,卻並未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迹,瞧着倒像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
掌門出來敬酒,各位自然也不能端着,皆俯首起身,“玉掌門客氣,這降妖除魔是修真之人的職責!”
有人出來打着附和。
一群人又互相吹噓一番才坐回原位。
玄夜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只是冷眼看着一群人在一起虛與委蛇。
司明言總覺得哪裏不對。
恰好此時有兩名弟子搬着酒罈從門外進來。
漆紅的壇身反射着冰冷的光澤,司明言閉了閉眼,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她驀地睜大眼睛,看着被放在中央的酒罈,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緩緩升起。
司明言看向玄夜的方向,他還是維持着方才的姿勢,手中的酒杯被輕輕撥弄着,發出清脆聲響。
他眉眼一向冷漠,不苟言笑。可司明言卻真真切切從那雙眼裏看出來絲絲瘋狂和扭曲的快感。
眼見酒罈就要被打開,司明言心一橫,站起身來踉蹌着便朝酒罈撲去。
啪–––
酒罈被撞倒在地,壇身應聲而碎,酒水順着地面蜿蜒而去,半塊完好壇身歪斜着骨碌碌滾了一圈,最終在玄夜腳邊停住。
玄夜臉色陰沉得可怕。
“好酒,好酒!”司明言一副醉酒之態,捂着自己的腳踝,指着地上一地碎片,“你做甚要絆我!嗚嗚嗚,好疼–––
眾人:“......“
司明言掙扎着從地上爬起,腳步蹣跚,彷彿危牆之下的細柳。
玄夜冷眼旁觀着司明言的舉動,捏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彷彿下一刻就會從座位上暴怒而起一把擰斷她的脖子。
司明言竟無端打了個寒顫,腳下一滑,就要摔將出去。
莫風長老食指一動,一道靈光閃過,穩穩接住了她。
“不好意思啊,小徒剛拜入師門,沒見過這種場面,讓各位見笑了!”莫風長老拱手作揖,陪笑道。
在座有人抓住了其中重點,“莫風長老的意思莫非是,這是你的弟子?“
莫風長老給旁邊的明凡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去把司明言弄下來,爾後才轉過身回答眾人的問題
“正是,前幾日偶與這位小友相遇,我觀她面相上好,根骨奇佳,天資聰慧。所以便收了她做自己的關門弟子,老夫打算讓她繼承我的衣缽,將自己一身所學皆傳授於她。“莫風長老看着明凡扶着司明言遠去的背影,娓娓道來。
“這.......人群中有人發出疑問,“莫風長老這麼多年也未收一個徒弟,大傢伙都以為你這一生所學要後繼無人了,怎麼突然想開了呢?“
“是啊,前些年我欲派門中子弟前往貴派來向莫長老一一婉拒了!“
莫風長老在術法一事上雖無很大的造詣,可在醫術一方面,卻可稱得上是修真界第一。當年他一本洗髓經幫助多少想登上修仙這條路,卻苦於沒有靈根的痛苦。
洗髓經,顧名思義,洗盡周身骨髓,助其經脈暢通,幫助在體內成功結丹,如此方能修行各種術法。
洗髓經一出世,便引得仙門百家趨之若鶩,爭先恐後將自己門中子弟送入南風閣求學。
可莫風長老卻是一個極有個性之人,他一一婉拒了來此求學的人,甚至還一人送給他們一本洗髓經,讓他們拿回去自己研究,卻絲毫不提收徒弟的事。
數年來,亦如此。
今日若不是他親口說出,眾人親耳聽到,肯定會認為是哪個王八蛋假借莫風長老的噱頭謀取暴利罷了。
“收徒一事,講究緣分,我瞧我與那小友很是有緣便收她做徒了。“莫風長老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眉目慈祥,一副神秘兮兮模樣。
.......
竹聲陣陣,天地間傳來悠悠的琴聲。
明凡站在一顆巨大的竹身旁,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活蹦亂跳的司明言。
明眸皓齒,黑而大的眼睛像小獸的眼,濕漉漉的,無辜而又可憐的看着明凡。
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好半晌,明凡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有些愕然,“你剛是裝的,可你為何要裝醉啊!“
司明言抻了抻懶腰,打了個呵欠,“我真是醉了,只是酒醒的比較快。”
說罷負手於後,在明凡狐疑又愕然的目光中信步出了雅舍。
只留下一臉摸不着頭腦的明凡在原地抓耳撓腮。
.......
宴會很快結束,各門派子弟也相繼離開。司明言坐在通天閣屋頂上,看着高空御劍而行的人影,陷入了迷之沉默。
方才有弟子通知她去和事閣登記名字,之後她的名字便會出現在南風閣入門弟子之列。
司明言偏過僵硬的身體,望着眼前的老人,語氣夾雜着絲絲疑惑,“你確定要收我為徒?“
眼前的老人極為肯定的點頭。
“為什麼?“
“緣分。“
“什麼緣分?“
莫風長老看向司明言,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臉鄭重,“我打第一眼見你,便覺你我緣分很深,怎麼?你不願做我弟子?“
做我徒弟有什麼不好!我可以教你厲害高深的醫術,別瞧不上咱們學醫的,你若是學得好,那也絲毫不遜於術法方面。若是你再有點小天賦,完全可以超越那些修仙的。“
莫風長老細數着學醫的好處,如數家珍般把優勢一一列舉出來。
做完這些,他才停下來問了一句,“真不學嗎?”
司明言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嘴角一抽一抽的。
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在為自己的歸處擔憂。這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個能去的地方。
她原本還想着肯定又要飆一番演技,用苦肉計曉之以情求眼前這位看起來比較平易近人的老人收留一下自己,哪怕是在後廚當個夥計,或者當個洗腳徒也罷。
只要能找到個落腳地,其他都可以接受。
可沒想到莫風長老竟親自開口說要收她為徒!
竟然如此簡單!
她壓着往上上揚的嘴角,起身,膝蓋一彎,兩手交疊在胸前,行了個端端正正的拜師禮。
“徒兒在此,給師尊請安!”
莫風長老負手於後,頗為滿意的點頭,眼角的褶皺更深了。他右手手掌往下虛虛一點,“起來吧!“
........
夜幕時分,司明言將屋子收拾好,抱着換下來的衣物走到了洗手池邊。
將衣服往池子一扔,蹲在池邊洗了起來。
只是手裏的衣物還沒揉搓兩下,只見眼前一黑,陰影籠罩下來,司明言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人掐着脖子按到了水裏。
她劇烈掙紮起來,脖子上的力量更重了。水流進入耳朵,鼻孔,她一口氣沒憋過來,水流爭先恐後從口腔進入。
窒息的恐懼一點點佔據大腦,司明言想掙扎,身子卻像卸了力般。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一股力量突然將她提起。
驟然接觸到空氣,司明言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齊流。
她捂着脖子瞪着眼前的罪魁禍首。
玄夜一身黑衣,不緊不慢從懷裏抽出帕子,一根一根擦拭着指節。
司明言:“.......“
這是在嫌棄她!
司明言氣得要死,她掙扎着從地上爬起,手指哆嗦指着玄夜,“你不是走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玄夜看着眼前衣襟濕透的女子,素白的道袍穿在她的身上,腰身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頭髮還濕噠噠滴着水,睫毛微顫,嘴裏呼出的氣在深秋里隱隱泛白。
司明言哆嗦着身子,氣鼓鼓的盯着玄夜。
玄夜不咸不淡掃了一眼,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湊近她,語氣壓迫,“破壞了我的好事,還問我為何在這裏?”
司明言呼吸一滯,“我只是喝醉了,不小心碰倒的,你別亂冤枉好人!“
“好人?玄夜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語氣陡然一轉,“這世上還有好人嗎?“
想到玄夜的遭遇,司明言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人生總會遇到很多不公平的遭遇,這世上確實也有那麼一些不盡如人意的事。也許你確實遇到了不太美好的人,但那只是少數,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
司明言說完,用黑而大的眼睛看向玄夜。
玄夜唇角勾起,譏諷道,“你不會在說,你就是那個好人吧!“
“我確實算不上至善至美之人,但也絕對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司明言誠實道,“我會捉弄人,會搞惡作劇,甚至會對別人發泄不好的脾氣,但我想,這些只能說明我為人處世還欠妥。
“可你卻不能因為這個就給我扣上壞人之名吧!“
玄夜諷笑着,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好看的側臉,司明言打量着他,“你說對吧!“
玄夜還是不說話,只是笑着。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來的,無一不是在嘲笑她的天真白痴。
司明言也不在意,小鹿般的眼睛看着她,亮晶晶的,“算了,你都這麼慘了,我也不強迫你去相信這些。“
“你說什麼?“
“我說你都這麼慘了,我就勉為其難對你好點吧!“
話音剛落,司明言便覺眼前黑影一閃,一隻大手緊緊掐住她的脖頸,“你在可憐我?“
司明言手腳並用拍打着他,臉色因缺氧而漲得通紅,她掐着玄夜的手,指甲陷進,血液順着指縫流淌而出。
司明言用盡全力,才勉強從喉嚨擠出一句破碎的音調,“你不可憐嗎?“
玄夜動作一頓,盯着她的眼睛打量半晌,驀地笑了起來。手指一動,一顆紅色丹藥順着她微張的口腔滑入食道。
咳咳咳–––
司明言捂着胃,大口喘息着,嗓音顫抖,透着一絲驚恐,“你給我吃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