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24)
去醫院要走十多分鐘的路到地鐵口,坐十分鐘的地鐵,出地鐵口再走十分鐘的路。
曾衛國陪溫爾雅去醫院做檢查。
木木交給外公管了。外公家在隔壁的小區,走五分鐘就到了。
醫院大門口排着隊,保安要逐個檢查每個人的行程碼,第二個關口檢查健康碼,紅外線自動測體溫。
B超吳主任是專家,挂號費要五十元,每天上午只看十個號。
吳主任的診斷和前面B超醫生的診斷完全不同,雖然只隔了一個星期。
“建議你做個穿刺活檢。”吳主任說。
給出的結果是:BI-RADS4A
“明天我陪你做穿刺吧。”理想看了結果說。
“你不上班?”溫爾雅問。
“請一下假,沒事的。”理想說。
理想還是找了乳腺外科的同學,結果不知道從何下手,腫塊太小了。
溫爾雅打開手機,掛乳腺外科主任的號,已經排到一個月後了。忽然看到有人退號,馬上搶到了。
主任是一個團隊,一個男醫生專門坐在電腦前開單,後面還跟着兩個很年輕的女醫生。
溫爾雅把所有的檢查單——厚厚的按時間順序釘在一起——拿給主任看。
“兩年前是您給做的手術。”溫爾雅說。
“我知道,”主任說,“現在左側又發現了一個結節,其實就是早期的癌,我看還是割掉吧。”
“是複發了嗎?”曾衛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這個現在還不能確定,要病理化驗。考慮一下,要切嗎?”
“切,本來就打算這邊也割的。”溫爾雅說。
“這邊沒床位,到分院去做吧,你星期一到分院住院。”主任翻着檢查單,“看看還要在那些檢查。”
“是您給做嗎?”溫爾雅問。
“是我,我過去給你做,這個放心。”
“開個住院單吧,”主任說,“你拿着單子到那邊直接住院。”
“還要送禮嗎?”回到家裏,溫爾雅問兒子。
“要送,這個省不了。”
曾衛國覺得送了醫生也不見得對你多一份關照,不送醫生也不會對手術不上心,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老爸去上海做心臟支架的時候就送了醫生一千五,那天一共做了十五個,每個人送一千五,醫生早該財務自由了。
老爸做搭橋手術的時候送了走穴的醫生三千,手術后靠氧氣維持了三個月,最後死於心臟衰竭。
曾衛國在醫院上班的時候也收到過一次禮物,是一隻很大的紙箱。
那時候轄區內的一個村子報告一例肺結核,曾衛國下到村子裏找到了這個病人,是一個AH過來的打工者。
給他一包漂白粉,教他怎麼樣消毒,囑咐他去人民醫院領免費的抗肺結核病葯,一定要堅持服。如果醫生搭配給你護肝的和增加抵抗力的葯,就說沒帶錢。
後來病人找到醫院,把他叫到醫院外面,把一個很大的紙箱給他。
曾衛國堅決不要。
“是從老家帶過來的,自己家養的,一點心意。”
盛情難卻,曾衛國接過箱子,裏面裝着一隻活的大公雞。
送禮有時候還是管用的。
第一次去做化療的時候,送給開單醫生一個禮盒,醫生說不用那麼客氣。
化療前都要打一支長效升白針,要一千五左右。醫生開好單叫病人去附近的藥店買,也可以打電話過去,藥店也會派人送過來。說是醫院裏沒有貨,這個針化療前必須要打。
“這個你到樓下藥房去拿,”醫生小聲說,“千萬不要和別人說。”
原來醫院裏有長效升白針。
有時候求別人幫忙了也是要送禮的。
第一次去腫瘤醫院做放療的時候,由於做放療的人特別多,排隊排到晚上十一點。
“打車要五十多元,晚上十一點實在不行,求醫生通融一下,排早一點。”
醫生說沒辦法,大家都這樣排的。
打電話給理想,理想打電話給同學,同學打電話給辦公室主任。
辦公室主任來找科長。
辦公室主任帶着溫爾雅見了科長。
“哎呦,這點事你打電話過來就可以了,還親自下來。”科長說,“沒事沒事,時間你自己選。”
中午吃完了飯睡一覺,三四點最好。
“行行行,沒關係。”科長說。
放療結束,送了辦公室主任一箱三門青蟹。
到分院要一個小時的路程,理想請了假開車送,還買了六百元的水果。
分院很新很大,因為偏遠人不是很多。
住院的病房護士登記把門,理想進不去。
曾衛國建議把水果先拿到病房,然後再給分管的醫生、護士。
“那多麻煩。”
溫爾雅直接拿到醫生辦公室,有幾個年輕的醫生在,溫爾雅問旁邊的男醫生,“主任在嗎?”
“沒在,這個你親自給她吧。”男醫生看見水果說。
“這個放在這裏,你們大家吃。”
“謝謝。”男醫生說。
另一箱直接放到護士台裏面,溫爾雅和護士台登記的護士說,“這個你們大家吃好了。”
“謝謝。”護士說。
這個禮送的沒什麼用,誰知道你是幾床的?誰知道你是誰啊!如果有貪心的醫生、護士把水果自己收起來,誰知道呢?
當天主任做四台乳腺癌手術,溫爾雅排在最後一個,做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
理想說不會吧,托同學打招呼了啊?
後來才知道,同時託了兩個人,兩個人都以為對方說了。
餓着肚子等手術的滋味可能只有溫爾雅知道。
手術前談話的時候,溫爾雅塞了兩千元給主任,錢放在黃牛皮紙信封內。
查房的時候曾衛國看見主任白大掛衣服袋露出半個黃色信封。
溫爾雅說這個主任好大意。
理想五點過來坐在外面等。六點多了才見主任和助手走過來。
主任說了聲,“手術很成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