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現在就把它關掉
回警察局路上，梁冰一直在想村下一郎說胡一明的那段話，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胡一明就是個鋼鐵硬漢，日本人沒能從他嘴裏得到任何東西，趙開生叛變的惡名就坐實了。
而趙開生跟自己說的，是胡一明叛變投敵，供出了盧遠明，而把牽出下線的名分，安在了他趙開生頭上。
從趙開生在悠遠五金店鑽地洞逃走一事看來，村下一郎根本就沒安排兵力追捕，好似地下黨變節分子，在他眼裏可有可無似的，是不是榨乾了油水，就拋在一邊不聞不問、百事不嘆了呢？
“朱局，方雲強造假良民證，跟軍統勾連上了，我是直管他的，責不容缷。現在村下隊長又安排我管護軍統歸順人員章德彪，是不是把我也跟軍統關聯到一塊去了？”
梁冰隱約感到村下一郎一箭雙鵰，意在引蛇出洞，把自己當作軍統人員看待了。
“你經常跑憲兵隊，跟村下一郎、成田原邊、井石健多有接觸，他們的個性脾氣、思考方式你應該早有洞悉。依我看來，村下一郎在對付江州地下黨和軍統方面，通盤考慮得少，常常是遇坑填土、見洞補漏，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就像他昨天要你管護趙開生，今天又要你盯緊章德彪，說不定明天又不要你跟着那個軍統歸順人員了。其實要我說呀，這些都是糊弄人的表面功夫，憲兵隊現在最緊要的任務，是抓到跟盧遠明接頭的吳影，‘金蝴蝶計劃’才是皇軍的重中之重。”
朱啟年這番分析，讓梁冰陷入了沉思：村下一郎之所以對趙開生不聞不問，是因為地下黨自然會收拾這個變節分子；他讓自己去管護軍統的章德彪，實際上是將自己疏離到一邊，好讓他們集中精力查找跟盧遠明接頭的吳影，莫非他們懷疑上了自己不成？
在江州憲兵隊，村下一郎抓總大小事務，成田原邊專門對付地下黨，井石健全力應對軍統。
井石健去了清江縣，成田原邊人哪去了？
成田原邊坐着挎斗摩托車，去了久遠打金店。
憨砣把玻璃櫃枱小門打開，成田原邊和兩名憲兵進到店內。
柳葉沒有失言，加班加點忙了大半宿，真的打制出了一個13克重的半邊金蝴蝶。
將半邊金蝴蝶交與成田原邊的瞬間，柳葉還有點誠惶誠恐，“成田副隊長，我僅僅是憑印象，做了個半邊金蝴蝶石膏模，然後熔金水倒模澆制，再修模加工成型，可能達不到你的標準要求，但我這大半輩子的打金技術，都在這上面了。”
成田原邊仔細端詳了半邊金蝴蝶好一會，不放心又拿到天平稱上過了一下稱，不多不少剛好13克重，便不動聲色地笑了。
“柳老闆，我沒有見過真正的半邊金蝴蝶，但我過細看了下手中的仿製品后，覺得這就是真正的半邊金蝴蝶。你這精湛技藝、再造神功，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沒得說，這件絕妙的工藝品，我收下了。”成田原邊的誇讚，像是有些誇張成色。
柳葉當然知道成田原邊的一番話，不過是逢場作戲，“成田副隊長，我打制的這個半邊金蝴蝶，跟我熔掉的那個半邊金蝴蝶，只不過在形似方面，認可程度較高罷了，想要達到以假亂真，還有一段距離。你這任務催趕得急，我只好急忙加匆忙，速戰速決。不滿意之處，你多多包涵。”
成田原邊拿出一條手絹，將半邊金蝴蝶包裹好，放入公文包里。“柳老闆，扯了大半天，你都沒問一下我要你打制這個半邊金蝴蝶，
是作什麼用的呢？”
柳葉故作凝思狀想了一會，“這半邊金蝴蝶，成田太君應該是留作自用，肯定不會拿來送人。我說的沒錯吧？”
“你說的非常對——”成田原邊說著打開公文包，拿出一根金條，放到工作枱上，“柳老闆，為了感謝你的付出，更為了你這個江州城唯一的打金店，這些年來為方便市民做出的種種努力，請你收下憲兵隊的一點心意。”
柳葉拿起金條，交與成田原邊，“你昨天拿出金條，說是熔金打制半邊金蝴蝶，我跟你說好了，用店子存貨給你打制，不收任何費用，作為禮品贈送於你，你都把金條帶回去了，今天怎麼又拿來了？”
成田原邊不接那根金條，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紙來，“柳老闆啊，今天到你店子來，一是取貨，二是來向你傳達上海憲兵總隊的緊急電令精神的。”
柳葉抓着金條的右手，不經意間哆嗦了一下，“是有關打金鋪的事？”
“沒錯，跟打金鋪息息相關。緊急電令主要涉及兩點，一是嚴控黃金流動，江州地區各縣市要立即中止市面上所有黃金飾品買賣，統一由政府收購，以確保金融市場穩定；二是每個縣市特批的打金鋪一律關門停業，另行自謀出路。”
柳葉聽后一下把金條抓緊了，“成田副隊長，你是說久遠打金鋪要關門大吉了？”
“是的，久遠打金鋪要停掉。當初江州只能特批一家打金鋪，你三次找到我和村下隊長，表示願棄舊圖新，丟下修理鐘錶老行當，嘗試加工黃金飾品。我和村下隊長看到你一臉虔誠加三顧茅廬，就把全江州城唯一一個打金鋪指標給了你。當然這兩年你久遠打金鋪的生意也還不錯，效益肯定比修理鐘錶要好。可現在政策一來，說沒就沒了，你就要勇敢面對，迎接挑戰，迅速轉崗，再創佳績。”
聽成田原邊這一說，柳葉覺得所謂的憲兵總隊緊急電令精神，其實是個幌子，防止他人再來加工打制半邊金蝴蝶，才是關鍵問題所在。待整個江州城都沒有一家打金鋪了，還上哪兒打制半邊金蝴蝶去？村下一郎和成田原邊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成田副隊長，我表個態，堅決按電令指示精神辦，不給村下隊長和你添麻煩，久遠打金鋪，我說不要就不要，現在就把它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