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虛假的友誼

聖德學園內的圖書館有好幾座，其中規模最大、建築歷史最悠久的位於高中部。初中部的那一座要稍微小一些，但外觀同樣無可挑剔。校內每座建築的風格都不太一樣，共同點是，均出自大師手筆，獨具匠心。

圖書館承載着人類廣博的知識，它是校內最神聖的地方之一。

一名女學生走進圖書館，直奔電梯，輕車熟路地來到五層。她知道這裏有個角落人比較少。

她的眼睛相當漂亮，一雙桃花眼，天然帶着三分嫵媚。不動聲色地觀察過整個樓層后，她徑直來到一處旁邊無人的地方，在一台筆記本電腦前坐下。

館內除了密密麻麻的書架，堆滿了紙質的精裝書外，各個角落的桌上還擺着許多台電腦，台式、筆記本、平板都有，方便學生們查閱資料。

她坐下之後，似乎仍有些不放心，不經意地左顧右盼，確認無人注意后，偷偷自兜里取出U盤，隱蔽地插入電腦側邊的接口，再用隨手取來的幾本書擋住U盤。

十分鐘后，她仍然坐在電腦前，退出了正在瀏覽的網頁，點了下鼠標，查看U盤是否裝滿。但是眼前的結果令她心裏猛地一驚——U盤似乎出了問題，怎麼也找不到程序圖標了。她稍微拿起書看了看，發現U盤還好端端地插在接口上，她鎖起眉頭，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急得額頭冒汗。

這時，她忽然聽到身旁傳來一道略帶調侃的聲音。

“我勸你不要繼續下去為好哦，朱迪同學。”

朱迪霎時渾身僵硬，她悄悄吞了下口水，努力平穩呼吸，儘力掩飾住自己的慌亂，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兩個女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靜靜地站在那裏。

左邊紅頭髮的那位女生，漂亮得驚人，另一位依稀有些面熟，似乎曾在哪兒見過，但朱迪此刻十分緊張，一時想不起來。

“私自盜取學校電腦里的資料，然後拿出去販賣，的確是個不錯的生財之道呢。”小果的臉上泛起一抹微笑，口吻輕鬆得好像在討論無關痛癢的天氣。

“你、你在說什麼？！”朱迪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雙手緊握，臉色瞬間漲紅。

“噢，你應該不清楚具體怎麼靠這些資料賺錢吧？”小果意味深長地朝着電腦瞥了一眼，臉上笑意不減，“你只負責盜取資料，然後交給那個聯絡人，就在你的通訊錄里，是叫羅老闆對吧？同時他也是那個直播公司的負責人。”

朱迪聽了這話，瞬間額頭冷汗直冒，她很想奪路而逃，可走之前，她必須取出U盤，想到此處，她的視線不自禁地瞟向手邊的電腦。

“不必緊張，放鬆點兒。”小果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坦然坐下，笑着說，“我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你最好也坐下。我看，你也不想過於引人注目吧？”

此話戳中了朱迪的痛點，她的確不願自己的事情暴露，也不願讓人注意到這裏的緊張氣氛。不得已，她只能坐回原位，心裏七上八下。

與小果同來的是藍筱茜，她沒有開口，只是用審視的目光，默默地打量着朱迪。

“你知道前一次盜取資料后，為何沒有受到校方的任何處罰嗎？”小果開門見山地問。

“什麼？！”朱迪大驚失色，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度，但她仍舊嘴硬，目光閃爍地強行辯解，“我……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嘛？那我幫你回憶一下。”小果微微一笑，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上一次你來這裏盜取資料，

是在上周六的晚上七點半，然後在八點左右離開圖書館。如果你還想不起來，我還可以順便告訴你。事後你又搭地鐵去了哪裏，見了什麼人。”

“夠了！”朱迪的臉色蒼白如紙，胸膛劇烈起伏，整個身軀都在止不住地發顫，“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小果好像這才想起來，一手撫在胸前，微笑着說，“在下是葉果·福爾摩斯，是一位無所不知的名偵探。”

朱迪咬緊牙關，恨恨地瞪着她。小果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她誤以為是在挑釁，而且方才的一席話對她來說，無疑是非常嚴厲的指控。

關鍵是，小果所說的話絲毫無錯，彷彿親眼目睹一般。

朱迪自然恐懼萬分，情急之下，她本能地選擇了逃跑，一把抱起電腦，起身奪路而逃，暗中飛速拔出U盤。

然而，還沒等她走出幾步，身後便再度傳來小果的聲音：

“如果你現在從我面前離開，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後悔。”

這回小果的口吻可沒有那麼溫和了，言辭之中洋溢着強大的自信，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朱迪被話語中的凜然氣勢釘在了原地，深深地垂下頭，好像一瞬間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內心展開天人交戰，糾結半晌后，她乖乖地挪步走了回來，這次她不敢抬頭，下意識地避免對上小果的視線。

“你……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我說了呀，我無所不知。”小果伸出右手，每說一件，便跟着伸出一根手指頭，“譬如你的父親重病住院，急需一大筆治療費。他年少輕狂時曾經涉過黑，犯過錯，後來浪子回頭，結婚後有了你，過了好些年平靜的日子——”

“你怎麼知道我爸爸的事？！”朱迪猛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着小果。

有些事情連她這個做女兒的都不清楚，父親並沒有將過去坦白地告訴她。

小果嘆了一口氣，不打算重複已說過的話，接着道：

“曾經的黑勢力組織耗費多年終於找到了他，相逢的場面並不愉快。如果我說你的父親之所以生病住院，正是那個組織暗中下的毒手，你信不信呢？”

朱迪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驚呆了，緊咬着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雖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是小果掌握的情報之詳細，已經超乎她的想像，令她恐懼之餘，又滿懷敬畏。

“而那個自稱是你父親舊日好友的羅老闆，其實滿口謊言，也許你已經看出來了。他所謂的借錢為你父親治病，不過是誘你上當的借口。他自身便不幹凈，背地裏沒少干違法亂紀的事兒。好在他覺得你尚有利用價值，沒有用過分的手段逼迫你，對你來說，實在是萬幸。當然，我今天不是來找你說這些的，我只是為了妍妍同學來找你討個說法。”

“妍妍？”朱迪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並不是假裝的。

小果抬手朝她身後指了指，朱迪回頭望去，只見妍妍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將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而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葉楓、天雪，以及趙清霜姐妹圍桌而坐，他們沒有出面，只是默然旁觀。免得在圖書館裏太過扎眼，影響其他看書的同學。

妍妍仍舊戴着口罩，凝視着朱迪，眼神十分複雜。朱迪猛地站了起來，雙方僵在原地，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對不起……妍妍。”

“你該早些告訴我的。如果只是需要錢，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對不起。”朱迪猛地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話，淚水奪眶而出，“我不希求你會原諒我。從一開始我就打算利用你，我沒有資格讓你幫我。”

妍妍沉默地望着她，眼神非常難過，這場友誼只是一場遊戲，她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好啦好啦。”小果站起身，走到她們中間，“瞧你們兩個，話都說不明白，真是讓人看不下去。現在讓我告訴你們事實真相吧，聽完之後，你們再下決定要不要和解，或者一拍兩散。”

在圖書館裏不方便交談，小果便提議換個地方，於是一行人動身離開。

“咱們也跟去看看吧。”趙清霜放下隨手拿來的書。葉楓點了下頭，幾個人跟着起身。

小果、藍筱茜、妍妍和朱迪，四人來到附近的一座小花園。葉楓他們沒有貿然去打擾，站在一處可以看見她們說話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小果已經將目前已知的信息都發到了他們的手機上。

“合同的事你不用再擔心。”小果先安慰妍妍，“那家直播公司問題很大，違規哄騙未成年人來工作，這種事兒沒少做。而且他們過去還有涉黑背景，雖然現在有意洗白，可行事還是過於囂張，其中的惡劣事迹就不說出來嚇你們了。總之，現在一大摞罪證擺在了警方的辦公桌上，很快他們就會鋃鐺入獄，一個也跑不了。”

妍妍和朱迪都呆住了，她們未曾料到自己深陷的是這樣可怕的地方，兩人至今能完好無損，實在有些運氣成份。

歸根究底，她們倆的直播利潤是最高的，那些人將她們當做搖錢樹，態度也就稍微好一些，不敢過度得罪。現代社會，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喔，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小果還不忘補充了一句。

“我相信你。”妍妍十分感動地說。

“至於你嘛。”小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朱迪，“私自盜取學校的信息，倘若上報的話，也許會被學校開除哦。”

朱迪料到處罰會很嚴重，可是聽聞此言，還是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她回憶起當初被聖德錄取的喜悅，那時候父親還很健康，她的家庭還算不錯，雖然沒多少錢。唯一可惜的是，父母的感情後來出現裂痕，沒幾年便離婚了。

父親曾說，自己是他的驕傲，朱迪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句話。雖然在世俗意義上，他的父親有些不太光彩的過去，不能算一個清清白白的好人。但那並非全是他的錯，而且，唯獨對這個女兒，父親自始至終視若珍寶。

也正是因為有了她這樣可愛懂事的女兒，那個做父親的男人才徹底洗心革面，決心做一個好人。

“對不起，我知錯了！”朱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淚俱下地望着小果，“求求你放過我！我……我無論如何不能被學校開除，離開聖德的話，我就什麼也不是……”

她絕不願讓病重的父親失望，可這句話她難以啟齒，因而未能說出口。

她一貫注意形象，始終確保優雅得體，此刻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像個悲傷無助的孩子。其實這是一種過度自尊的表現，周圍的同學家境都比她好很多，為此，她在無形中產生了一種難以釋懷的自卑心理，她只有偽裝自己十分優秀，才能在心理上取得些許安慰。

妍妍看到昔日的好友這般狼狽，很想開口勸一下，可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帶着哀求的目光望向小果。

藍筱茜也悄悄拉了下小果的衣袖，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別再開玩笑。

“哎，你別這樣，我是跟你開玩笑啦。”小果尷尬不已，她沒想到朱迪的反應這樣大。

朱迪一時茫然無措，臉上滿布淚痕，她不知小果到底有何用意，呆怔在場。

“雖然你的行為的確不對，但充其量只是拷貝一些學習資料。老實告訴你吧，聖德對此並不禁止，甚至還會鼓勵學生推廣知識。當然，如果是用做非法盈利的話，性質就不一樣了。你的情況有些特殊，用這些資料非法盈利的另有其人，學校應該不會給予你過於嚴重的處分。”說著，小果看向身旁的藍筱茜，“對不對呀，筱茜。”

藍筱茜點點頭：“只要你誠心改正，我會在學生會為你解釋清楚。”

朱迪聞言，不由大喜過望。

“太好了，朱迪！”妍妍也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妍妍，”朱迪抬頭望着她，一時百感交集，“對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妍妍伸手拉她起來，“也不必心懷愧疚，我已經原諒你了，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聽到她肯不計前嫌，朱迪滿心慚愧，止不住地落下淚來。

“噢，對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小果說，“你可以拿出手機看看，我擅作主張送了你一點小禮物。”

她的口吻有些神秘，眸中帶着笑意。朱迪有些愕然，依言取出手機，上面顯示着一條轉賬信息，朱迪睜大眼睛，將一大串零來回數了兩遍，方才確認那的確是一百萬。

“這……”她茫然地望着小果，獃獃地說不出話來，一時沒有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有了這筆錢，為你父親治病應該差不多了。”小果洒然一笑，“我不收利息，但你可要記得還我。”

她后一句是在開玩笑，但是朱迪沒有聽出來，她此刻喜極而泣、感激涕零的模樣，就像是瀕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