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約定

八月七日，夜。

徐沂城，水師府衙。

府里上下未燃燈燭，唯有水軍偏將滕淼的房間閃爍着明明滅滅的燭光。平日裏每天都要聚一幫袍澤兄弟喝酒划拳的他此刻卻在房中全身披掛跪向自己的案牘，大氣也不敢喘。案後端坐一位身材偉岸的男子，一身墨色雲紋袍，腰間的玄鐵腰帶在燭光的照射下散發著神秘的光澤。

滕淼咽了一口唾沫，張口沙啞道：“末將不知侯爺駕臨，未曾集結部屬相迎，失了儀矩，請侯爺降罪！”

端坐案后的正是大秦鎮遠候武陽。武陽點了點頭：“無妨，本候還不至於與你一個偏將斤斤計較，起身吧。”

滕淼聽得一陣腹誹：“那還啥都不說讓我跪了這麼久…”嘴上卻立即稱謝起身。暗暗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膝蓋，滕淼向武陽拱手問道：“侯爺深夜隻身到訪，可是有機密軍務？但請侯爺下令，末將萬死不辭！”

武陽注視着滕淼的眼睛，緩緩開口：“當年一人一槍破我秦軍兩萬的西楚柱石顧長英，你可知道？”

滕淼聽了瞳孔驟然一縮，道：“可是天槍顧長英？此人年少成名，一桿破陣霸王槍幾乎殺穿了天下武林，得天槍之名。后報師恩投身楚軍，立下赫赫戰功，被當時的楚王奉為上柱國，賜“國家柱石’牌匾。但他只為報答師恩，二十年前的泗水之戰破我秦軍兩萬甲，而後辭官隱居不知所蹤。十八年被曝出身懷長生秘寶而被血衣門圍殺，最後以一己之力滅殺血衣門九大太上長老，身受重傷遁走，從此下落不明…”滕淼如數家珍的道出了顧長英的生平，顯然是極為了解。

說的津津有味兒的他看着鎮遠候的笑容逐漸玩味，心頭咯噔一下，連忙道：“末將自小也是十分嚮往江湖，因此對這些天下有名的高手極感興趣……”

鎮遠候擺擺手：“你的興趣本候不想管。本候這次就是為他而來。”頓了頓，鎮遠候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的低聲道：“他，就在你的地盤，就在這落馬湖的中央。”

滕淼呼吸越發的粗重急促，他已然被這個重磅消息砸的失了神。

武陽看着魂不守舍的滕淼，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要懷疑本候的消息，你速速派水鬼營前去打探，五日內我要知道他的藏身之處。”

過了片刻，滕淼鎮定下來，正欲答話，卻發現鎮遠候已經消失在了房中，轉頭看了看依然緊閉的門窗，心裏不由得一陣膽寒：“此等鬼魅的身法，取我性命不過呼吸之間…”

矗立良久，滕淼長舒了一口氣，快速前往軍營…

湖心島。

萬里無雲，水天一色。湖上的風帶着幾分初秋的涼意吹走了最後一絲炎熱，也吹動着碼頭那株老柳樹的萬條綠絲。

顧凌玦靠坐在柳樹下，他穿着淺藍色的粗布短衫，及肩的頭髮束在腦後，額前散落的碎發綴在兩邊，漂亮的桃花眼此時已笑成一輪彎月。

“哈哈哈，狗蛋兒，你快提竿兒，我賭你鉤子上的餌肯定已經沒了。”顧凌玦吐掉嘴裏的狗尾草，毫不留情的嘲笑面前正在釣魚的玩伴。

那狗蛋兒聞言一把提起魚桿，帶起一串水花，在空中散落成點點水滴砸到眾人頭頂。望着在空中左右搖擺的空魚鉤，狗蛋兒癟了癟嘴，將魚竿一把塞進顧凌玦手上，沒好氣道：“就知道嘴上英雄，有本事你給我掉個大魚上來！”

顧凌玦笑得更開心，卻一把把魚竿送還到狗蛋兒手上，一本正經道：“魚我自然釣得，

但你是我的手下，這活兒可不得你來做？”

狗蛋兒大名閻平安，十五歲。是顧凌玦從小到大的玩伴，雖是少年，卻生的十分魁梧，力大無窮。至於為什麼成了顧凌玦的“手下”，這還要從顧凌玦十歲那年說起。

受着各種話本和嘮叨老人的影響，顧凌玦從小便有着闖蕩江湖的夢想，當懲奸除惡的大俠，做萬夫莫敵的大將軍…作為他從小的玩伴，閻平安自然沒少受他的“荼毒”。久而久之也升起了外出闖蕩的想法。但少年人嘛，總想分個老大老二，於是二人約定水下閉氣、倒拔楊樹苗和摔跤三場定勝負。閻平安雖然天生力大無窮，但從沒有受過系統訓練，空有寶山而無用。顧凌玦自小隨父親學習自家的高深武學。小狗蛋兒能落着好？只能乖乖的稱顧凌玦一聲“老大”。

兩個少年笑着扭打在一起，閻平安不敢用力怕傷着顧凌玦，顧凌玦自然也未動用武功。就這麼翻來滾去，直到二人精疲力盡，雙雙癱倒在草地上，呈了兩個大大的“大”字。

顧凌玦望着天空中飛過的群鳥，眼中閃過強烈的渴望，他轉頭對閻平安說道：“狗蛋，我一定會走出小海，把這天下都看一看，你呢。”

“你是我老大，你去哪，我去哪。”閻平安轉過頭看向顧凌玦，遞出拳頭，眼中滿是堅定。

“咱們以後一定會像話本里那些人物一樣，闖出咱們自己的名號！”顧凌玦熱血澎湃的伸出拳頭緊緊貼上閻平安的拳頭。

突然，一陣風吹起老柳樹的枝條，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是讚歎，還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