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盂蘭盆節(伍)

第九章 盂蘭盆節(伍)

自那以後,譚初幼小的心靈被傷的不淺,他甚至自己都不清楚當時為何情緒如此激動,到後來冷靜下來了才意識到他說錯話了——他不是真的想要杜晗昭死。

現在江檀要殺她,如果杜晗昭真的來了,那他當初的詛咒就應驗了。他不要這樣的事情發。早知道就聽母親的話,出門多帶幾個護衛。

早知道,當初就不說那樣的狠話了。

早知道……

“小兄弟,小兄弟醒醒。”

耳邊忽然有人喚他,把譚初從夢魘中驚醒。

李響一看,好孩子,怎麼淚眼汪汪的。

譚初還停留在方才的噩夢中,懵懵地問他:“我睡了多久了?”

“不長,一炷香而已。看看誰來了。”李響從他面前走開,譚初心一跳,待眼睛聚焦后才鬆了口氣。

不是杜晗昭,但也不是什麼善類。

黑屋昏暗陰冷,譚初看着兩個身影向自己走近,他扶着牆壁站起來,收起情緒正視來人。

閣外燈火將影子拉長。

他猜測老者是江檀,呵,另一個,更是他的老相識了。

那人走過來,一把掐住譚初的下巴端詳了片刻。

譚初用力推開他,目光憤怒:“又是來抓我的?”

來人單眼皮,眼角往上傾斜,頗像那戲劇里的白角。他也不惱,理了理衣擺,將手收進袖子裏,嗓音拉的尖細:“譚公子,又見面了。”

譚初啐了一口,鼻音哼哼:“當初就是你親手把我壓進箱子裏的。一輩子都忘不了。”

對方懶得再與他對話,對江檀說:“江幫主派出去那麼多人,這回總算是抓到了。那咱家就把人帶走了。”

說著就要上前拽譚初的胳膊,被江檀攔了下來:“欸且慢,待把人引過來了再帶走不遲。”

單眼皮的狐狸笑道:“就說你們江湖人士辦事耿直,那侍衛估計早就過來了,若又被劫了去,縉王那邊可不好交待。到時候咱家好不容易保下來的命可真真要沒了。”

江檀挑眉:“哦?高管事這是不信任江某的能力?”

高管事彷彿聽了句笑話,掩嘴咳咳的笑起來,蘭花指一擺:“江幫主武功蓋世,當初縉王就是看重你的能力才願意和你們合作,而且啊……”。說著狐眼一拋,“縉王府和閣下還有親上加親的關係在呢。”

“咱們各取所需,縉王府得到了譚少主,你們得以報仇。現在那仇家也快來了,到時候騙上她幾句,說譚小公子就在這閣樓上,不就好了。”

“我現在將人帶走,也是安全起見,到時候如果赤訣盟派出一堆人來營救他,即便是你江幫主,也不好辦吧。”

江檀不做聲,似乎是在思忖他的一席話。

這次天諭堂與縉王府的合作,不單單是為了幫南門鏢局報仇,若只是報仇,他們向赤訣盟發出戰帖就行。可自從家中小兒對縉王府的小姐鬼迷心竅,後來又做了縉王府的入贅女婿,他們與縉王府就徹徹底底牽扯到了一塊。

這回幫忙抓譚初,完全是在替縉王府辦事。

他已經派人送去帖子,命其若是想救齣兒子,僅派這俠客一人過來。按江湖挑戰的規矩,他若是贏了,譚小少主就歸他們。若是這俠客贏了,人自然會安安全全地送回。

赤訣盟向來講誠信,這點要求,應該不會食言。況且人質在手,不得不照做。

江檀回絕了高管事的提議,說道:“江湖恩怨,還請高管事不要插手。”

“欸,你這人……”高管事剛要明搶,就被李響攔住。

譚初從這倆人的對話中大致摸出了個梗概,看來杜晗昭是真的要來了,這麼想着,眼睛裏的光黯淡下來。

“啪!”

譚初向窗外看去,豐州城上的夜空炸開美妙的聲音,五彩斑斕的煙花在半空中綻放開來,一簇接一簇,綻開一瞬又消散不見,映在少年的眸子裏。

猝不及防的,窗戶上邊突然倒掛下一人,面上系白紗,肩上掛披風,就站在窗邊的譚初被嚇了一跳,差點把自己絆了個跟頭。

這可是十層閣的頂樓!

“什麼人!”江檀和高管事警覺,剛作勢要把譚初拉過來,這人就已經跳進屋內,擋在了譚初面前。

被護在身後的譚初聞到了熟悉的花香。

遠處的煙火整整十三下,到了謝幕的時候。

前面的人禮貌地施了一禮,說道:“在下以立,赤訣盟人。”

在場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江檀馬上恢復了神色,滿臉不屑:“江湖第一大宗師以立?閣下莫不是在開玩笑?以立雖遁隱江湖,世間少有人見過其真容,但也不可能是一個女子吧。”

自稱以立的人答道:“是不是真的大宗師,江幫主一試便知。”

江檀看她一本正經的不像是在說笑,方纔此人突然出現,他事先根本沒有察覺,要知道,到了宗師級別,對幾里之外的人的氣息都無比敏感,感官更是到了通透境。

他注意到此人的腰間佩劍,劍柄紋白虎,劍鞘鑲獨山玉,與傳聞中以立之劍‘杲’的描述一致。

對於這人的話,雖有存疑,但也不可全然不信。

不過本就要決戰,多費口舌也無用,說道:“這裏不方便,閣下請移步樓下杏林。”

“好。”

而後轉身小聲對譚初說道,“少主相信在下嗎?”

譚初舌尖發澀,整個人處於獃滯的狀態,他說:“不相信。”

女子聽了輕笑出聲,如銀鈴般撞進譚初的心窩,她說:“失禮了。”說罷抱住譚初就跳出窗外,徑直從十層高的樓上一躍而下,急速降落的風刮在譚初的臉上生疼,他恐懼地抱緊她,大喊道:“杜晗昭你瘋了!”

離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譚初的五官難看地擠在一起,最後乾脆把頭埋進杜晗昭的胸口,做好了摔死的打算。

可就在離近落地的時候,下落的速度輕盈起來,像落葉從樹上墜落,緩緩回歸大地。

譚初驚魂未定,被人鬆開的時候雙腳還在發軟,差點又跌入對方懷抱。

杜晗昭扶住他:“這回是跟少主提前說了的。”

譚初知道她還記着上次擅自抱他的事情,可現在根本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吧!他剛剛差點在遺言都沒講清楚的情況下就死了,這個人倒是一臉無辜!

譚初的脾氣又上來了,準備責罵她一番,就聽身後江檀的聲音傳來:“閣下好輕功!十層閣樓飛身而下,身姿之盈宛若輕鴻!”

杜晗昭放開譚初,準備應戰。

剛邁步就被人一把拉住,譚初說:“不要去!”

杜晗昭以為他是怕見到殺人的場景,寬慰道:“少主別怕,在下去去就回。”

譚初的臉色比剛才墜樓的時候還難看,狠命地搖頭:“你別救我了,趁現在還能逃,去盟里搬了救兵再來。”

這孩子着急起來語無倫次:“你裝作以立大師也沒用,嚇不到江檀的。快跑吧!”

杜晗昭再遲鈍這下也聽出譚初的意思了:“少主是怕在下輸嗎?”

“我是怕你死啊老太婆!”

秋季的風提前入了這山間,吹的杏林沙沙作響,腳邊的披風被撩起。

杜晗昭的臉上有一瞬的停頓,好像是有什麼把心底缺失的部分填滿了,待平復了,她說:“少主閉上眼睛,數一百下,我就回來了。”

譚初實在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他看了看杜晗昭的劍,流光浮動,紋路清晰,確是神劍杲,卻不是她平日裏佩戴的銀白劍。

他想,他其實根本不了解杜晗昭,沒真正見識過她殺人,也不知道她的實力。有限的知識告訴他,杜晗昭在江湖上默默無名,排行榜上也沒有關於她的筆墨。

可是此時杲劍在手,他看不透。

“好,你去。但我不會閉眼的。”譚初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杜晗昭微驚,復而問道:“少主認真?”

譚初神情堅定,先前的茫然無措蕩然無存:“既然是生死之戰,不親眼看豈不是會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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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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