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第95章 第95章

這一年的暮冬並不寒冷,早春卻來得比往年遲,臨到三月末,路邊的迎春才徐徐綻放,吝嗇地透着春意。

封后大典前,陳述白終於抽出空閑,陪殊麗回了一趟揚州老家。

煙花三月,草長鶯飛,柳巷長街歌舞昇平。陳述白一襲煙青色襕衫,腰掛黃玉流蘇玉佩,手握梅妃摺扇,赫然一個雲遊到此的翩翩郎君。

而他身邊的女子一條霜白迭縠輕紗裙,臂彎輕搭月光披帛,手握油紙傘,娉娉婷婷地走在水洗過的青石小路上,美得傾國傾城。

一對容貌絕佳的璧人,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視線,奈何,男子背後有個箱籠,箱籠里不是籌備科舉的書籍,而是一個粉白可愛的小娃娃,正趴在箱籠沿上,好奇地盯着周遭的事物。

看起來,三人是一家人。

大寶兒頭一次來江南,看哪兒都新鮮,坐在箱籠里一勁兒顛悠着小身板。

陳述白偶爾反手揉揉她的腦袋,大部分時間都是握着殊麗的手,與她挨家挨戶打聽着曾經的鄰居搬去了哪裏。

當年姜家夫妻病故時,殊麗年紀小,只能求着好心的鄰居將爹娘葬了,之後,她在墓前跪了幾日,又在墳前的一棵槐樹上刻了記號,次日就背起包袱踏上了旅途,前往京城尋舅舅,哪會想到,等待她的是漫漫無期的宮闕路。

十多年的歲月,早已找不到當年的墳墓,殊麗心裏着急,自墳地回來,就沒展顏過。

陳述白理解她的心情,默默陪着尋人,不到最後,他不會放棄尋找。

大批暗衛也湧入各個街巷,忙着尋人,只有大寶兒不懂其中意思,睜着圓圓的眼睛盯着石階縫隙里長出的苔蘚。

“呀?”

陳述白扭頭看向她,溫和道:“那是苔蘚。”

大寶兒盯着瞧了一會兒,很快失去興趣,又看向爹爹敲開的大門裏泄露的景色,天井裏一條大黃狗趴在院子的石缸前,優哉游哉地搖着尾巴。

“狗狗——”

快到一歲的大寶兒時不時能蹦出幾個簡單的詞兒,比如貓、狗、鳥,可就是不會叫爹爹和娘親。

殊麗和陳述白也不刻意教她,反正早晚能學會。

尋了小半日,一撥暗衛尋到些消息,原來,那戶鄰居早就搬去了北方,沒了音訊。

殊麗泛起濃濃的失望,低頭盯着自己的裙面,鼻頭髮酸。

天晴了,陳述白收起油紙傘,掛在箱籠旁,上前半步擁住女子,輕聲安撫道:“相信我,會找到的。”

當年又不是只有一戶鄰居,姜家發生那麼大的事,周圍的鄰里肯定有不少人為之悲嘆,記憶深處多多少少會留有些模糊的記憶。

果不其然,等到快入夜時,在殊麗敲開的第七十幾戶宅門后,終於打聽到了線索。

當年那戶鄰居在搬去北方前,委託了一位老友每年為姜家夫妻掃墓,而那位老友正是這第七十幾戶人家的家主。

“當年一場洪水肆虐,衝倒了那棵老樹,好在墳墓還在。”

老人佝僂着身子,一邊解釋一邊帶着眾人去往墳地,輕車熟路地尋到了姜家夫妻合葬的墳墓。

墳墓沒有如殊麗想像中長滿野草,墓前還有石碑,刻着姜家夫妻的名字。

當年殊麗為爹娘立的碑是木頭的,想必是老人或那戶鄰居為之更換。

“多謝。”

酸澀着嗓子,殊麗鞠躬致謝。

老人扶起她,“令尊是個好人,教出了不少有本事的學生,我家小兒子也是其中一員,如今在臨城做縣令,我這個做父親的,也算是替兒子報答了令尊的恩情。”

殊麗感慨命運捉弄,若是爹娘沒有因病去世,她也會是個被寵大的姑娘,只因她的爹娘都是溫柔良善又努力的人。

目送老人離開,殊麗跪在墳前磕頭,又哭又笑,眼底蓄滿淚,“爹,娘,孩兒回來看你們了。”

陳述白抱着大寶兒站在不遠處,想要留給她和雙親單獨相處的時間,隨後,他撩袍屈膝,在殊麗和暗衛錯愕的目光下,跪在了墳前,為岳父岳母磕頭。

大寶兒也被按在地上,懵懵懂懂地磕了頭。

見狀,暗衛們全都跪了下去,黑壓壓的一片,莊嚴沉重。

旭日冉冉升起時,殊麗收起悲傷,在墳前擺上鮮花,說了會兒悄悄話,還告訴雙親,她每年都會回來祭拜他們。

起身之際,黯淡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亮,她步下山坡,看向一大一小,莞爾道:“咱們走吧。”

陳述白問她可考慮遷墳,殊麗搖搖頭,“爹娘喜歡揚州的靜逸,就讓他們長眠於此吧。”

眾人離去,此刻雨絲溫柔,風也溫柔,曾經千瘡百孔的心被治癒了。

**

要說揚州的特色美食,金剛臍名列其中,還有鮮美可口的蟹黃湯包,以及清甜不膩的翡翠燒麥。

自從可以吃輔食,大寶兒對美食愛不釋手,看着剛開屜的燒麥,伸手就去抓,被陳述白用筷子拍了一下手背。

“燙。”

大寶兒吹吹自己的手背,可憐兮兮地看向娘親。

殊麗夾起一個放在她的盤子裏,“大寶兒乖,等燒麥涼了再吃。”

大寶兒最聽娘親的話,悶悶地點點頭,跟受了多大委屈卻還要強顏歡笑似的。

不就是晚吃一會兒的事么。

殊麗失笑,掐掐女兒的臉蛋,“小饞蟲。”

小時候,可沒聽娘親提過她這麼饞。

陳述白就更不可能將“饞”表現在臉上,自打有記憶起,他就是最懂事謙讓的那個,還是後來經歷了種種,讓他意識到,身處龍潭虎穴的皇室,會爭才有飯吃。

燒麥涼了,大寶兒咬了一口,瞬間瞠圓鹿眼,一副驚奇的表情。

殊麗喂她喝了一口牛肉湯,笑道:“好吃是不是?”

大寶兒抓起吃剩的半個燒賣遞過來,“呀。”

還知道分享食物,殊麗欣慰,“娘幼時經常吃。”

“呀。”

沒再拒絕女兒的好意,殊麗吃下那半個燒麥,嘗到了少時的味道。

陳述白舀一口牛肉湯,垂下了眼,心想回宮前,得聘請幾個揚州的大廚了。

用膳后,一家人乘坐小船,順流而下,欣賞着沿途的盎然春景。

殊麗靠在陳述白肩頭,每路過一個巷子口,就給他講起少時的經歷,每份經歷都是她的親身過往。

聽得出來,她很懷念小時候,能坐在爹爹的肩頭,手握小風車,無憂無慮地玩耍。

“麗麗,以後每年,我都陪你回來幾次。”

“無需幾次,一次就好。”

陳述白吻了吻她的額頭,沒有討論下去,心中下了決定,但凡有空閑,就陪她回來一趟。

忙了一日,大寶兒有點犯困,窩在爹爹懷裏打起盹,小腦袋一沉一沉,全然忽略了美景。

陳述白拿過鶴氅,將她裹住,繼續陪殊麗遊覽。

回到驛館,等大寶兒徹底睡下,殊麗看向站在窗邊的陳述白,走過去自後面抱住他,左臉貼在他挺直的背脊上,“什麼時候閑暇,我想跟你去一趟你離宮那幾年生活的地方。”

看看他是如何從低谷逆襲的。

陳述白覆住她的手背,身體稍稍後仰,與她形成支撐,“在邊境軍營中,條件艱苦,確定要去?”

“嗯。”

陳述白低頭,沒有主動提起那時的艱辛。

那會兒他初來乍到,在別人眼中就是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因擔心被將士們瞧不起,還故意扮作小卒混進其他營帳歷練,換來的是校尉一次次的鞭撻,也正是有不被重視的經歷,才飛速成長,練就了鐵血手腕和堅韌不摧的心。

其實那會兒,他已經淡薄了對先帝和陳依暮的恨,想得全是如何提升自己,從功夫到排兵佈陣,再到作戰心理,如今他甚至想要感謝先帝,沒有讓他陷入溺愛,變成陳依暮那樣的廢物。

“麗麗。”

“嗯?”

“咱們不要溺愛大寶兒,該訓則訓,該誇則誇。無度的寵溺,對孩子沒有好處。”

依稀能猜到他為何有此感慨,殊麗歪頭看向他的側臉,認真道:“咱們不一直都是訓則訓,誇則誇么。”

兩人不約而同地管教和疼愛着大寶兒。

陳述白拍了拍她的手背,認同了她的說法。

深夜,蟲息鳥倦,一家人躺在驛館的方塌上入睡,大寶兒躺在中間,於睡夢中展示起無影腿,踹得陳述白連連後退,險些掉下榻。

坐起身,看着還在折騰的女兒,陳述白靠在一旁失笑,扯過被子蓋在她的小肚子上。

大寶兒是個不老實的,能翻轉出不同的睡姿,這不,外側沒了阻擋,她頭一偏,手一抬,小短腿綳直向外蹬,呈現出了小貓跳躍的姿態。

為了不讓她打擾到殊麗,陳述白扒拉起她,讓她往邊上靠靠,哪知,大寶兒忽然翻個身趴在床上,奶乎乎的嘟囔一句“壞爹爹”,之後就徹底睡沉。

陳述白愣了半晌,忽略了那個“壞”字,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爹爹”這個稱呼上。

小丫頭先會叫爹爹了。

嘖,沒白疼,但不能告訴殊麗,以免她傷心。

翌日一早,殊麗被大寶兒拱醒,抱起她餵了奶,被長牙的大寶兒磨疼了胸口。

陳述白看她擰眉,將大寶兒輕輕推到一邊,褰起殊麗的衣襟檢查。

殊麗臉一臊,壓住襟口,“別。”

陳述白沒理,繼續看着。

殊麗俏臉越來越紅,與他在塌上鬧了起來。

倏然,餘光掃到大寶兒扶着牆面站了起來,還未反應過來小丫頭的意思,小丫頭就一晃一晃地走到他們之間,抬手就往陳述白臉上招呼。

“壞爹爹。”

護短的大寶兒,在發現爹爹“打”了娘親后,小手掌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作收,碎碎念快收藏

竟然好幾個寶寶想看陳斯年的番外,是我沒有想到的~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相當鹹魚猴10瓶;傾馨3瓶;周澤楷2瓶;栩栩虛絮、春閨夢裏人、圓潤如我、萬能椰子油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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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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