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翌日早朝後,陳述白將元栩單獨叫到了房,跟他提起賜婚一事。
四下無人,元栩也就沒有守着君臣之禮,拒絕得直截了當:“臣無意定親,還請陛下轉告宋家,莫要耽誤了女兒出嫁。”
要說油鹽不進,元栩不遑多讓,陳述白倚在龍椅上,淡淡道:“你該知道,宋府的女兒個個溫婉賢淑,錯過這遭,日後有你後悔的。”
“臣不會後悔。”
“一十有三,也該想想婚姻大事,難不成要打一輩子光混?”
顯然,陳述白沒有強行牽線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朝中與元栩年紀相仿的官員,皆已娶妻生子,唯獨元栩不緊不慢。
“陛下若沒遇見娘娘,會草草選定皇后嗎?”
陳述白知道他在詭辯,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倘若沒有遇見殊麗,自己也不會輕易敞開心扉,去迎納一個同床異夢的女子。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也沒什麼好勸說的了,元栩一直是個城府和主見極深的人,無需自己亂操心。
至於宋家女,來日讓殊麗去問問本人的意願,若有情投意合者,直接賜婚便是,也能堵住悠悠眾口。
傍晚,宋家人收到口信,宋老太師颳了刮茶湯上的浮沫,搖頭道:“元栩是個不可多得的君子,朝中棟樑,若能與傾歡結成連理枝,不失為一樁喜事。”
聽完夫君的嘆息,宋夫人問道:“那不如,咱們去跟元侍郎談談?”
“強扭的瓜不甜,咱們何必上趕子做那丟人的事?”
“不是你說,元侍郎是個不可多得的君子,我替女兒可惜。”
宋老太師板起老臉,“不行,再被拒絕,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擱?”
“你的臉面重要,還是女兒的婚事重要?”
“皇城新貴那麼多,也不是非他不可啊。”
“那你說說,還有誰?”
“其實煜王也不錯。”
宋夫人擼起袖子,彈了丈夫一個腦瓜崩,氣哼哼走開,“煜王跟個小屁孩一樣,咱們傾歡嫁過去,不知是誰照顧誰。”
腦門太疼,宋老太師拿手點點她,“你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少年的成長。”“我沒低估,只是覺得女兒和他不合適,算了算了,陛下不也說了,可以為傾歡賜婚,咱們再相相吧。”
“煜王真不錯。”
“不錯也不行,年紀小,不懂疼人。”
夫妻一人你一句我一句,而遠在燕寢內正在逗大寶兒的煜王連打了兩個噴嚏。
陳呦鳴挽着殊麗的手坐在茶水桌前,看着揉鼻子的少年,好笑道:“誰在背後罵你呢?”
煜王甩甩頭,為自己倒了杯參湯潤喉,“罵我的人多了,誰知道呢。”
喝完參湯,他又抱起大寶兒顛悠,“小六月,你怎麼回事,越來越胖啊?”
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癟起嘴,作勢要回到娘親懷裏。
煜王抱着她不放,感覺懷裏抱了團棉花,舒服的不行,“小六月,你得瘦一點,否則長大后嫁不出去。”
驀地,後背一疼,他惡狠狠扭頭,就見木桃傻眼地站在那裏,手裏端着一個歪斜着茶盞的托盤。
“笨手笨腳。”
木桃趕忙撿起地上的茶盞,解釋道:“冒犯殿下,還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獃頭鳥。”
煜王不再理她,扭回頭時,卻被大寶兒拽住了臉頰。
小丫頭吃得多,手勁兒也大,扯得煜王“嘶”了一聲。
殊麗看在眼裏,淡淡一笑,她的女兒年紀雖小,但特別護短,將木桃當成了小姨,維護的很。
嗯叔叔也不能欺負姨姨。
煜王哪裏知道大寶兒在護短,有些誇張地揉了揉面頰,“小六月,你怎麼掐叔叔?”
說罷,作勢也要掐她,卻被小傢伙用手擋住了臉。
別看小丫頭胳膊短,卻像被束縛住的小貓,將全身的力氣匯聚在手臂上,繼而張開一雙小肉手杵在少年的臉上,咿咿呀呀反抗着。
六個多月的嬰孩,下牙床的中間位置已有萌出乳牙的跡象,此時用力咧嘴,剛好露出兩顆冒了頭的小牙,樣子可愛至極,惹笑了煜王。
“好了,不掐你了。”
“呀呀。”
“小六月,你在說什麼?”
“呀呀。”
煜王聽不懂她說的話,帶着她跑出殿外,曬日光去了。
剛好天子擺駕回寢,見自己女兒坐在自己弟弟的脖子上,小臉被風吹紅,登時攏起劍眉,“陳誠然,你不給她披件斗篷?”
聽見天子的聲音,煜王迎光朗笑,再不似從前的翳冷,“大寶兒都出汗了,用不着斗篷。”
誰家的乖乖誰家疼,陳述白走上前,接過大寶兒罩進裘氅,抬起長腿蹬了一下少年的腚,隨後走進內寢。
大寶兒從裘氅里露出個腦袋,盯着稀薄日光中,“唔”了一聲,帶着疑惑。
煜王沖她揮揮手,轉身離開。
如今的皇家兄弟,相處起來並不生分,尋常的禮儀也不那麼重注,就像煜王,想離開也沒刻意去打招呼,反正明兒還要過來“點卯”帶孩子。
給大寶兒搓熱了臉,陳述白看向陳呦鳴,“陳斯年恢復得如何?”
“生龍活虎。”
陳述白嗤笑一聲,坐在殊麗身邊,一手攬着大寶兒,一手握住殊麗的手,攆人意味明顯。
陳呦鳴撇撇嘴,替殊麗累得慌,皇帝陛下未免太黏人了。
像是看出她在腹誹自己,陳述白似笑非笑道:“怎麼,想招駙馬了?”
“沒有”
“想不想都自己解決去,朕懶得管你們。”
在元栩那裏受挫后,他可不打算再替月老為人牽紅繩,怪吃力不討好的,哪有抱着妻女坐在暖爐旁愜意!
陳呦鳴撓撓側額,起身走人,可不想再當紅彤彤的大燈籠。
落日熔金,大片火燒雲籠罩天際,殊麗哄睡大寶兒后,再次被陳述白帶到琴幾前,被要求學琴。
想起昨晚的荒唐事,殊麗滿心滿眼在抗拒,“不學。”
陳述白抱着她,深嗅她身上的雅香,語氣染欲,“那去床上?”
殊麗忍不住踩他一腳,正了臉色,“除了床笫,你對我還有其他的耐心嗎?”
明顯是賭氣的一句質問,陳述白卻直起腰,認真道:“當然有。”
“哪方面?”
靜默片刻,陳述白替她綰好髮髻,又罩上小氅,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許久沒有出宮,殊麗也沒拒絕,等馬車停在曾經那家差點被荒廢的布莊前,才恍然記起陳述白也曾試圖為她實現做掌柜的心愿。
出乎意料的是,布莊已被翻新,大有可以即將開張之勢。
不僅如此,內部的擺設佈局,也與她當初所講幾乎一模一樣,綾羅綢緞、絁絹斑絲應有盡有。
看來,他的確上心了。
“送我的?”
將一串鑰匙遞過去,陳述白刮刮她的臉蛋,淡笑道:“早就送給你了,姜掌柜。”
姜掌柜陌生又親切的稱呼。
殊麗展顏,主動走上前,墊腳在他頰邊送上一吻,“有心了。”
陳述白負手附身,將另一側臉頰靠近她的唇,“還有呢?”
殊麗失笑,仰頭親了一口,還壞心思地用舌尖舔了一下。
店裏只有他一人,如此明目張胆地挑弄,輕而易舉點燃了男人心中暗欲的火種,可當他抬手去撈人時,霞紅衣裙的女子退了半步,歪了歪頭,轉身快步走進一排排布架中,留下一抹嬌俏靈動的身影。
陳述白抵下腮,慢慢走過去,與她一前一後,沒有迫不及待將人壓於布匹之上,也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意思。
時辰尚早,有的是時間“胡鬧”。
布莊的大門被人從外面關上,年輕的宦官守在門口,示意侍衛們隱藏身影,估摸着,天子和娘娘要在裏面鬧上幾個時辰。
店內的一排布架前,霜縠輕紗透出兩道人影,交頸而擁,繾綣柔蜜。
殊麗被吻得氣喘連連,推開扯了衣襟的男子,偏頭道:“別鬧了,馮姬他們還在外面,會……聽見的。”
“再親一下。”
陳述白勾住她的下頷,帶着滾燙的氣息啄吻她的唇,一下下蓄意誘引。
殊麗仰頭承吻,沒有刻意去克制氣喘,直到下唇一疼。
腥甜味漫開,殊麗捂住自己的唇,略帶不滿道:“疼”
“跟你討點好處而已。”
“那我不要這家布莊了。”
反正她自己也攢夠了銀子,完全可以支撐一家綉坊或布莊幾年的開銷,才不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陳述白掐住她的腰,用拇指輕蹭,“逗你呢,生氣了?”
殊麗冷着臉哼了一聲,嬌滴滴的,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活。
陳述白喜歡她鮮活的模樣,將她擁在懷裏,撫了撫她的後腦勺,“不討要好處了,今晚任你處置,把店收着,就當是為夫的一點兒心意。”
“不想要了。”
“收着,算我求你。”
“求我?”
殊麗挑眉,讓本就魅惑的眼眸更為妖蠱,引人深陷。
陳述白單手撐在布架上,附在她耳邊認真道:“求你,娘子。”
殊麗忽然眼眶發熱,扭頭看向一旁,漸漸生出了小女兒的脆弱,自從失恃失怙,她的心牆塌了一大塊,至此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凡事都要先掂量自己做得是否合適,很擔心成為別人眼裏的廢物,進而失去價值,被丟棄到不見光的角落。
沒人疼的小可憐蛋兒,只能自己變得堅強,披上隱形的鎧甲,無堅不摧,如今,有個男子願為她遮擋寒霜雨露,願陪她逆流而上,還竭力將她變回喜歡依靠人的小姑娘,說不感動是假。
殊麗慢慢靠過去,依偎在男子懷裏,抬手抱住他的背,“陳述白,我能一直相信你嗎?”
陳述白感受到她忽然的脆弱和依賴,將她緊緊摟住,吻了一下她的發頂,“能,今後,暮年,來世。”
“來世?”
“嗯。”
由我陪你長大的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