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微雨襯竺凝

第十八章 微雨襯竺凝

龍絮薇雖然無語,可還是接收到了許逸柯的眼神,這才明白原來許逸柯是這個意思。

他是看中了宋叔是個色厲內荏的,雖然長得有些兇相……或許是只有眼神有些凶,但其實心還是很軟的。

雖然有些惱恨許逸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自己頭上,龍絮薇還是非常識相地……

哭得比許逸柯還凶!

“宋叔,我錯了,我不應該痴心妄想,岳公子怎麼會喜歡我……”

事實證明,宋叔果然只是好說話,絕對不是傻子。

雖然龍絮薇自認哭得比許逸柯那種鼻涕眼淚一抹的更讓人心疼,可是宋叔根本不吃這一套。

“把你送到官府,或者賠五千兩黃金,自己選吧。”

五千兩…黃金?

龍絮薇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就這麼一個院子……啊不,加上那個機關……龍絮薇突然就後悔了自己的衝動。

話說把人家的後院炸了確實不好,可是自己從上到下也沒有五千兩黃金啊!可能連五十兩白銀都有點困難。

她看向許逸柯:“不如你先幫我墊上,我會還給你的。”

許逸柯只是看着龍絮薇,就把她看得越發心虛。

宋叔的目光如鷹般銳利,許逸柯的目光沉靜似水。

就在龍絮薇認命想說去官府再讓幾個哥哥把自己贖回來的時候,雖然這次她還有任務在身,可是自己犯了錯也該受到懲罰。

許逸柯突然說:“宋叔,我想和您單獨談一下。”

宋叔顯然有些不情願,可是許逸柯舉起了一塊牌子,即使在黑夜中龍絮薇仍然斷定這不是岳乾坤的那塊,也不是地下時許逸柯拿出說自己是錦衣衛的那塊,因為許逸柯拿着的這塊通體雪白,竟是羊脂玉的。

她不禁嘖舌,一是為這個多少錢,二是想許逸柯有幾種身份。

因為這塊令牌當真管用,宋叔真的跟着許逸柯走到了一邊,只剩下龍絮薇還留在原地。

她想許逸柯應該不是在以身份壓人,不然應該直接拿着牌子說放二人離開。那是靠那塊牌子為自己賠償,還是想給自己一個逃跑的機會?

龍絮薇思忖了一番,還是決定留在原地。

她心裏總有些堅持,覺得自己炸了他人院子,即便那個機關無惡不作,可這件事本身仍舊是自己不佔理。雖然第一次出遠門就惹了這麼大一個爛攤子,但也只能硬着頭皮承受了,就再次用一下家裏的關係,總比出去禍害別人好吧。

再說了,自己要是走了,許逸柯怎麼辦?她既然是個俠女,就絕不可以做出不義之事!

這樣胡思亂想了一陣,只見許逸柯和宋叔又回來了。

宋叔臉上沒了氣憤和威壓,只是落在龍絮薇臉上的眼神探究又奇怪,看得龍絮薇頭皮發麻:“宋叔……”

宋叔這才收了目光,像是嘆息一樣地輕聲說:“這就是天意吧。機關毀在你手中,也不算虧。”

龍絮薇有些莫名,可好不容易見宋叔態度軟下來了,她也不敢打岔,給許逸柯投去疑問的目光,得到了一個“安心”的目光。

宋叔對兩人的眉眼官司只做不見,態度突然熱切了起來。不但留兩人住宿,還給兩人準備沐浴的一系列事宜,甚至還準備了宵夜。熱情得龍絮薇一度以為會不會是許逸柯把自己賣了,總是疑心飯菜里下了迷藥自己再醒來就身處青樓的那種。

不過後來還是吃了。

實在是餓狠了。

第二天早上宋叔非常熱情地給兩人準備了豐盛的早餐並上兩匹千里馬,送兩人走出好遠。

龍絮薇數着手裏宋叔非要塞過來的銀票,問許逸柯:“你到底和宋叔說了什麼?”

“我把那塊牌子給宋叔了。嘖嘖嘖,那可是羊脂玉,很貴的,宋叔可能覺得沾了我的便宜心中有愧,所以才又給我們補償了這許多。怎麼樣,你打算賠我多少錢啊?”

龍絮薇翻了個白眼,她要是信了許逸柯才有鬼。羊脂玉雖然貴重,可那是五千兩黃金啊,而且宋叔明顯是態度變好了,不但不在意自己炸了後院,還對自己關懷備至的。要不是自己有爹有娘,龍絮薇都要懷疑許逸柯是不是告訴宋叔自己是他遺落在外的私生女了。

不過不論許逸柯說了什麼,這個圍確實是許逸柯幫她解的。龍絮薇很認真地說:“許逸柯,謝謝你。”

許逸柯被這麼一說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他指着前面的一個建築說:“那是我們昨日住的客棧,先進去拿行李吧,然後再跟着龍門鏢局的隊伍走。”

——

京城

紫荊閣

紫荊閣之所以成為紫荊閣,是因為裏面有一名妓,叫紫荊。

以一人之名命名百花爭艷的風塵之地,或許有些不合適。可如果這個人是紫荊,那就再沒有一人說得出半句不是。

只因為,那個人是紫荊。

本就以媚骨天成,艷壓天下的紫荊。

“北城一紫荊,江南百紅枯”。

一個能讓天下文人騷客賞花的花品種從牡丹、蓮花、菊花,變為無紫荊不歡的暗門長老紫荊;讓人即便知道她的身份,仍舊忍不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溫柔鄉中的紫荊。

而此時,紫荊閣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一名女子。

正是煙雨時節,雨簌簌而下,隨着風在地面濺起白霧一片,烏雲密佈,暗了天地。街上行人寥寥,紫荊閣門前更是只有一人。

女子一身鵝黃薄衫,撐着一柄淡黃色的油紙傘,整個人在陰沉的雨簾中更顯得淡雅。她就那麼直挺挺站着,等待門口的人去通傳。

“可說了為何而來?”紫荊懶懶地靠在貴妃榻上,似是沒有骨頭一般。

她修長纖細的腿在紫色紗裙下若隱若現,堪堪露出了纖細的腳腕,上面銀色的鈴鐺,以及一雙白玉般的足,染着紫色的指甲,顯得妖冶又魅惑。

“回閣主,說是為了故人而來。”侍婢恭敬地回話。

“故人?莫不是為了尋夫而來?”紫荊端起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才懶懶地說。

“回閣主,那個姑娘說,她是從西北而來,一路來到京城。此番來紫荊閣,是想藉著故人薄面,在紫荊閣當個歌女。”

“西北……”紫荊聽了這兩個字,終於收起懶散的模樣,從貴妃榻上坐正,可是又不解,“那個人,竟然出了城?”

她復又喃喃道:“不對,不對,那個人怎麼會來紫荊閣,還要做歌女?難道不是?”

“閣主……”侍婢小心地說,證明自己的存在。

紫荊這才想起來:“去請她進來。”

女子不一會就來了,如她的衣裙一般,有着一張清雅的面龐,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

一雙杏眼沉靜似水,朱唇一點,淡施粉黛,一頭青絲只有一根銀釵錮住,像雨中含着露的菊。

此時紫荊已經恢復了懶散的躺姿,收起了剛剛的認真,只是這麼懶懶地一躺,媚骨入魂。

“見過閣主。”

黃衣女子對着紫荊盈盈一拜,不是風塵女子那般腰扭臀晃,比起敬畏撒嬌更多的行禮,而是真正的女子禮,像京城那些大家閨秀一樣的姿勢。

紫荊輕輕笑了,笑聲“咯咯”連成一串,如同銀鈴輕搖,勾着魂、奪着魄。

“好久沒有見過這樣行禮的了。”

“風塵中待久了,也要見見別的。”女子的聲音如同人一樣清泠。

“可你不是正要來這風塵之地嗎?我可怕你砸了我們紫荊閣的招牌。”紫荊不接她的話,“你可不像個風塵女子。”

“香腮染赤,耳墜明珠直搖曳。”女子走到屋子一角,那裏種一盆紫荊,她細嗅那叢紫荊花,“紫荊閣里有了閣主,就再不需要這樣的女子了。”

邊上正好有口窗,聽得見淅瀝的雨聲,不時有細風裹挾着雨絲濺出。

“你倒會說話。”紫荊從榻上翻身坐起,撿起一綹青絲把玩着,“那你就要做紫荊閣的一朵淡菊咯。”

她話鋒一轉,露出一個極為甜美的笑,眼尾不知是不是在眼妝的作用下微微上挑:“可要爭奇鬥豔,應該去百花居,或者尋幽閣。紫荊閣,只應該有紫荊。而紫荊閣有了紫荊,便也就足夠了。”

她站起身,裊裊娜娜地走向黃衣女子,伸出一根瑩白如玉又滑如凝脂的手指,挑起女子的下巴,讚歎道:“嗯,好一個美人兒。可是和我撐起紫荊閣,還遠遠不夠。”

女子既沒有大家閨秀被調戲了的羞惱,也沒有一般女子近距離見紫荊的自慚形穢,還是得體地說:“閣主誤會了,我沒有想和閣主爭奇鬥豔的痴心妄想,只是來京城辦點事,再順便幫姊姊尋個故人。我只是想在紫荊閣尋個容身之所。”

話說得不卑不亢,可她的頭微微偏開,避過紫荊的手。

“那就講講吧。”紫荊也不再和她兜圈子,轉了身閃回到榻上,速度之快,黃衣女子只看得見一抹紫色紗裙。

“名字。”紫荊手上把玩着一枝不知道何時折下的紫荊,似乎全部心思都落在手中的花上。

女子暗自感嘆紫荊的武功之高,老老實實地回答:“常曉凝。”

沒等紫荊再問,她繼續說:“我姊姊叫常曉璐。”

“你怎麼能證明呢。”話雖如此,紫荊心裏卻幾乎已經可以認定了。

別的不說,只是這樣的氣質,怕只能是那人的妹妹了。

可是常曉凝拿出來時帶的那柄油紙傘,雙手呈上,遞到紫荊面前:“請閣主過目。”

紫荊接過,只見那柄傘並非油紙做成,而是什麼薄且韌的料子做成。裏面竟然還有細小的暗格,每隻傘骨上內外都放了一層暗器,毒針、鋼刀片、細絲、竟還有葉的柄。只是都缺了大半。

她聽聞常曉璐武器是一把傘,名隔。裏面藏着多種暗器,頂端有鋼針,傘面由金絲製成。收時可做矛,開時可為盾,不注意時還能做個暗器盒,是個難得的武器。

這柄傘自然不是那柄只在西北卻轟動中原的隔,可大概也能有隔的一兩分殺傷力了。

常曉凝說:“這是臨行前姊姊給我帶着防身的,從西北一路來到京都,我自問小心謹慎,未成想竟用了這般多。”

“你不會武?”紫荊驚訝:常曉璐雖是女子,可其武功早七八年放到中原就難有敵手了,這些年更是守一城護一城,其豪氣邪氣魔氣早就傳遍了閔朝。這樣的人,妹妹竟然不會武?

想到這紫荊有些遲疑起來。

常曉凝像是看透了紫荊的想法,柔柔一笑:“我知道這些也不能完全證明我的身份,可是既然閣主放我進來,那必然是蛛網證實了我的身份。也許我不是常曉凝,可一定不是心有不軌之人,不是嗎?”

紫荊將傘還回常曉凝,聽她頭頭是道的分析,心下也讚歎,至少這個姑娘頭腦清醒,說不定真能幫着紫荊閣招攬些生意。

雖然有翁白首這個冤大頭在,她身為暗門長老也不缺錢,但是女子,尤其是美貌的女子,總是不想看着紫荊閣的聲音蕭條,因為這意味着自己的魅力盡失。

“那就等王來的時候,親口證實你的身份吧。到了那個時候,你想幫故人捎什麼話,或者書信什麼的,也都隨你。”紫荊滿意地說。

雖然江湖人稱魔教四大天王,可是魔教內部人對這些稱呼都有些羞於啟齒,覺得有些中二過了頭。尤其坐到了長老的位置,只有自己頂頭上司一個王,其他三位都只稱人名。不過後來因為幾個王之間互相得罪,其實每個分部內部里連個打雜的也不會稱呼別的王為“王”,也就另說了。

是以紫荊口中的“王”,也就只有夜煞龍王夜煞一人。

“那就多謝閣主了。”常曉凝盈盈拜倒,叩首,給紫荊行了個大禮。

這次紫荊卻輕輕避開了:“我可不敢受你如此大禮。你來京城辦的事,牽扯廟堂吧。”

見常曉凝驚愕,紫荊笑得風情萬種:“我好歹也在京城待了這麼些年,有幸也見過王爺。”

見常曉凝臉上的淡雅盡數褪去,紫荊心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錯,可這人是常曉璐的妹妹,自己總不能這個面子也不給王留,只得微微嘆氣。

“閣主放心,曉凝不會輕舉妄動的。”常曉凝像是在保證,卻被紫荊打斷:

“罷了,算是間接賣你姊姊一個面子。”

她又看向常曉凝:“只是你可不能再叫這個名字了。‘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你既然不是從中原而來,那就叫一個‘竺’字,以後便叫竺凝吧。”

“竺凝謝過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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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匹馬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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