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這世間越離譜的事越真實
在這江湖廟堂之上,痛罵森宛宛的人很多。
罵她無恥掏心挖肺吃人練功,恨她化作千年狐狸吸人精氣,就連哪家相公在外頭偷偷養了姘婦,那些個正室小妾都要怪是她施法蠱惑,害老爺把持不住自己的。
“這些……都是真的。”
茶堂內的說書先生捋了把鬍子,不懷好意地望向面前一群呆愣在原地的懵懂小兒:“如果你們誰不聽爹娘的話,森魔女就半夜去把你們都捉來吃了!”
說怪也不怪,多麼離奇的傳言,鄰里鄉親們都能給它掰開了揉碎了講點道理出來,但只有一個說法,大家是怎麼也不信的。
相傳森宛宛誕辰那日,產屋內紅光大作,片片赤色穿破草棚,愣是將暗淡雲布印成開了血花的霞浪,好似又經一輪搖搖欲墜的黃昏。
生而浸染蒼穹,非要給老天一點顏色看看。如此凜然俠氣,豈是區區魔女能隨意沾染的?
“她當真這麼厲害嗎?”
前排提問的小姑娘緊緊扒拉着說書的木頭桌子,就算已經踮起腳尖,也只能勉強看到一雙泛着水光的圓眼睛,憋着沒滾下淚來。
這可憐模樣,估計是剛剛被嚇出來的。
人人忌憚森宛宛,可嚇哭小孩的魔女並非始終像如今這般遭人編排。曾幾何時,她也是名人見人誇的武學世家子弟,師承中原戰績第一的“南雀”采寧山莊,光彩無限。
七歲,她捧出魔道門下大護法首級震驚江湖,能人俠士踏破采寧山莊門檻,都想看看這娃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奇童。
十三歲,她自創三式《忘沉殘劍》再度震驚江湖,用半把斷刃破了敵人陣法殺出生天。旁人問她是如何在絕境中悟出這絕妙武功,她只回了四個字:“關你屁事。”
十八歲,第三次震驚江湖,是她夜裏一把火燒了采寧山莊上上下下,幾近半數同門沒能活過那場人禍,她燒死了一堆,砍死了一堆。
浮金劍在森宛宛手下揮出道道虛影,劍尖刺穿喉頭,噴洒出的鮮血染濕了衣襟,好似剛下過一場猩紅的雨。
刺目赤色劈開了黑沉沉的夜,就如同她出生傳言裏描摹的景象那般。
“忘沉折風更折人。”
說書先生說著,將稀稀拉拉的幾根鬍子順到一處:“她用忘沉劍法殺了一夜,就那麼三招,那些個對手竟是一點破綻也沒看出來。”
“呸!你說得太離譜了。她要真這麼神,就不會被鹿莊主一掌打跑了!”
“誒你們說她這六年哪去了?不會是傷太重死在路邊吧??”
“死了才好,不然等她吃人嗎?留下就是個禍害!”
“不對不對,我聽隔壁村的王二說她是拜入魔道了,為練武功弄死好多人,那死相...嘖嘖嘖。”
......
三震江湖,終是入魔。
一找到話頭,茶堂里形形色色的人就如同燒沸的水一樣鬧騰,甭管幾位熟不熟悉平時有無怨恨,但凡是罵起森宛宛來,大家擺出的皆是一副同仇敵愾的架勢。
良久后,小姑娘一連串的發問打斷了喧鬧:“那姐姐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現在在哪?她一個人能打那麼多人?我也想跟她一樣厲害,等我長大了能像她一樣學習功夫,殺那麼多人嗎?”
沉默......
聽了這大逆不道的發言,茶堂內瞬間鴉雀無聲,還是她娘先搭上話:“女孩子家家懂什麼!胡說八道,你可不能跟她一樣!”
見小姑娘半懂不懂,中年女人似是覺得丟臉,上去拉過手就把她往門口帶,嘴裏不停念叨着:“你就好生待在家裏學做些瑣事,等你長大找個好人家嫁了就行……”
兩人剛邁出門便有風迎面刮來,小姑娘眼裏的淚到底還是沒憋住,落了下來。